“我一直都在。”靡泽倒热水给她喝的时候，先是用手掌握住杯壁试探了下温度，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喂给她喝。
常年握枪杀人的手，此刻端起杯子喂水的时候格外的笨拙与小心翼翼，眼睛里也是尽量的温柔，说话的时候没有大声，生怕吓到了眼前的这个气若游丝的病人。
女孩艰难地喝了几口，就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喝了，她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已经衰老，能够站起来走路都已经是忍受着满身的病痛，说几句话更像是快要了命，她看起来瘦弱的像是被风一吹就快要倒了的模样，比弱不禁风还要更差一些。
她看向韩陈陈的时候眼睛里面很无神，“哥哥你的，朋友吗？”
“嗯。”靡泽听到她说‘朋友’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是犹豫了两秒这才点了个头，“柔柔，我熬了粥，你吃一些。”
柔柔摇了摇头，刚想要开口说话却陡然躬起身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像是要将五脏肺腑都给咳嗽出来，显然她的精神头看起来比刚才还不如了，但是强撑着精神看向韩陈陈，她看起来很是礼貌，“我，我得，得去休咳咳，休息了，抱歉。”
长期病痛的折磨使得她浑身上下几乎是一把皮包骨，两条腿都细的不像话，站起来的时候颤颤巍巍的像是随时随地都要倒下来一般，如果她是个正常没有病痛的孩子，应该是个很漂亮温柔的女孩子。
靡泽直接将人抱回了卧室，过了几分钟都没见出来，韩陈陈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有那么瞬间的恍惚。
她突然间想起来了之前陆煜跟她说的话，他因为自己冷漠的态度而悲愤，所以说出‘再坏的人身上都有可贵的一面，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其实也同样拥有十分可贵的另一面呢？’这样的话来。
是的，任何人都是复杂的多面体，就算是在冷漠无情的人也会有小意温柔的那一面，至少此刻的靡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柔柔缓慢地躺下来，丝毫没有力气的拽着靡泽的手，不想让他离开，“我，咳咳哥哥，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靡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你得撑下去。”
柔柔是他见过所有女孩子里面最温柔的人，哪怕是被病痛折磨的体无完肤，她的眼睛里面仍旧时时刻刻都是澄澈带着星星的。
“可是我，睡着，的时候总，总是梦到，有，有人开船接，接我。”她说话的时候都虚弱的像是快要断气了，两三个字两三个字的往外蹦，说几个字总是要艰难地喘口气，“我，我活不久了，不，不能拖着你，你，你已经，对我够，够好了。”
“你的病会好的。”靡泽并不是个会说假话的人，也不懂善意的谎言是什么，但是他竭尽所能的不让这个妹妹伤心了，“我买了很多药给你。”
柔柔无声的咧嘴笑了下，温热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面落下来，她看着靡泽的时候恨不得自己可以跟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有这么好的哥哥她可以努力的活很多年。
可是放在她眼前的还有这辈子都吃不完的药，那些药是苦的是糖都没有办法遮盖下去的苦涩，每次咽到喉咙里面的时候都觉得刮得喉咙生疼，她知道这些药昂贵极了，有的人辛苦一辈子都买不了这么一颗，她真的很努力的去活着了。
见到靡泽的时候她又想了解了自己，这个以前从未谋面的哥哥也才十九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已经要撑起她昂贵的医药费，这让她心有愧疚却又极其的不舍。
不舍得死，因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的哥哥了。
“我，我从来没，没有问，过你在，干什么……”柔柔十分留恋的看着他，艰难地喘气说，“但我，我知道你，你很，辛苦。我，我，不，拖累你。”
“我有钱，可以给你治病，别再说这种话了。”靡泽仔细的给她掖好了被子，“想吃什么告诉我，睡醒了就有。”
柔柔缓慢地点点头，闭上眼睛的时候清楚地感受到靡泽给她擦掉了眼角的眼泪。
韩陈陈看着靡泽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她并不是个喜欢出言安慰的人，只是低着头看着杯子里面的水。
她现在可以十分清楚的了解到莫泽明口中的那句靡泽身边有需要钱的人，病入膏肓说句话都困难，需要特效药维持生命，相当于靠钱续命，可想而知靡泽是如何答应莫泽明要去冒着死掉的风险去做掉保罗夫妇的请求了。
韩陈陈只是说，“你接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是我们联手都做不到。”
可是靡泽给她的回答却是，“莫泽明付了我一笔十分可观的费用。”
韩陈陈听到他这么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该庆幸靡泽有了一丝人味儿而喜悦，还是因为要为靡泽此刻也陷入了不可避免的俗套而感觉到无尽的悲哀了。
但是她不会直接告诉靡泽她这里有些钱可以借给他，想来靡泽也不会十分痛快的接受，而是会想都不想的就立刻拒绝。
韩陈陈说，“聂明廊找我合作。”
靡泽眸光微动，缓慢地看向她的面容，并没有开口说话。
韩陈陈很认真的开口说，“保罗夫妇暂时动不得。我今天找你也是想要跟你说这件事，想到我们现在合作，我不应该对你有任何的隐瞒。”
“你可以不跟我合作。”靡泽并没有强人所难，反而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我们可以不合作。”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韩陈陈十分认真的开口解释说，“你可以不帮助莫泽明，以莫家的实力远远都比不上聂家和保罗家，你为他做事只会被当枪使。我可以引荐你跟聂明朗合作，他给你开出的薪资只高不少，你可以考虑考虑。”
靡泽并不是有个契约精神的人，他现在被束缚在莫泽明身边，只是因为莫泽明能够给他提供一些帮助，如果有人能够抛出更高的橄榄枝，他丝毫不介意背叛莫泽明。
只是他现在有了些顾忌，以柔柔的身体状况根本走不出这间房子，更受不了劳累的奔波，除非聂明廊能够安排隐秘的住处将柔柔好好的保护，找来最好的医生维持她的生命。
韩陈陈如此聪敏怎么会看不出来靡泽顾忌的事情是什么，她非常合适宜的开口说，“聂明廊那边我跟他交涉，我相信莫泽明能够答应你的，他也会答应你的，甚至会做得更好。”
她离开了靡泽的住处，走在拿破仑街道的时候，看着喧嚣的人群宏伟的建筑，仰头几乎看不见完整的天空，鸽子成群的飞过停落在不远处的广场上，她低头看着地面的时候突然格外的茫然。
哪怕是重来一次，有些事情她仍旧不能够左右结局，提前望见自己的生死。
韩陈陈极轻地叹了口气，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看着排队买冰淇淋的小情侣，突然间格外的艳羡，她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渴望，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不可抑制的对平凡的生活感受到不可抑制的渴望。
这是她从来都求不来的。
韩陈陈跟着排队想要体验一次平凡人的生活，她模仿着前面队伍的人掏出欧元，选了草莓口味的冰淇淋，拿到手里面的时候，她觉得新奇又有些喜悦。
冰淇淋含在舌尖的时候清清凉凉的，整个口腔内都萦绕着草莓的香味，韩陈陈又仔细的感受了一次。
旁边拍照的老夫妇用英文询问她能不能帮他们夫妻两个拍个照，韩陈陈愉快的点头答应，她举着相机的时候看着站在路灯下的那对老夫妇幸福的笑容，心里面说不清楚的羡慕。
她给那对老夫妇看拍出来的照片，金发碧眼的老先生十分礼貌的对她说了谢谢，然后十分自然的牵起自己妻子的手去了前面的人潮不算拥挤的广场里面。
“很羡慕吗？”陆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穿着一件浅色的风衣将整个人映衬的更加修成，他拥有一张很俊俏的东方男人的面孔，站在那里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韩陈陈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握着手里面的冰淇淋并没有开口，只是眸光不着痕迹的从陆煜脸上划过去，慢慢的转身往前走，“这么看着我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对吗？”
陆煜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后面，“你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韩陈陈突然间觉得手里面的冰淇淋没了刚才的滋味儿，趁着融化之前她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面。
陆煜看起来心情有些不错，他说，“你下次离开之前可以提前打声招呼，不至于让我漫无目的的找你。”
“我不想被你们监视生活。”韩陈陈转身看着他，“你知道当我看着这些来往的人，心里面在想什么吗？”
陆煜看着她并不开口回答，韩陈陈轻声说，“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做个普通人，忙碌一些也没关系，起码不会心惊胆战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