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明镜非台
谣音2025-09-17 16:434,742

一对哀嚎血刃呼啸着直奔灵氛圣使封云亭面门而来,这一骤然突变众人皆始料未及。

邪兵速度极快,立时就要伤到封云亭,可他却依旧怔怔站在原地反复吟唤着“云珂”这个名字。

不好!灵氛圣使怎么还不施展法术应对?不等卫英祈及众人反应过来,血刃却在封云亭的面前戛然停住,收起了攻势,双双围住他飞转起来。

哀嚎血刃在空中缓缓飞着,越转越慢,鬼厉的呼号也渐渐变成沉郁的哀鸣,如泣如诉,似有什么人附在刃身上悲伤地低吟着。

众人惑于这番奇怪景象,只当灵氛圣使祭出了什么厉害仙法,都停止了攻击一时并未轻举妄动。

不多时,双刃中各散出一缕淡红色薄雾,与先前的刃魂不同、这团红雾里却少了许多邪煞之气。薄雾飘拢在一处须臾化成了一个人形,仔细分辨竟是个年轻女子的形貌,神色戚戚的立在了灵氛圣使的面前。

“云珂!”封云亭神色大动,冲上去作势就要一把搂住那雾影,可女子只是从血刃幻化而出并无任何实体,又如何摸得到。

红雾虽然无形,女子的神貌却轮廓清晰,众人细一端详,惊觉这女子无论容貌气度竟与盛云萝有七八分相似。

外围观望的仙众亦都纷纷瞥向了这位武英长公主,而盛云萝自己心里更是无比惊讶——怎会有人与我如此之像?况且她的衣冠装束,分明就是我大凉郡主的规制啊!都说盛氏皇族自三百年前剑陵一役后凋零殆尽,眼前这个人莫非就是亲历当年秘事的我皇室先辈魂灵?

说起来,凉国皇室还有一桩忌讳是盛云萝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三百年前,承天府被焚毁宫城尽碎,城中百姓连带几乎所有的皇族成员一夕间被人杀了个干净。惟有盛氏的其中一支由于当时恰好不在城中侥幸逃过一劫。可从此以后直至今日,盛家子嗣一直不得兴旺,男丁几乎都会早夭一代里只能余下一个继承大统的男子且均不得天年。而盛家的女子……命运则更惨,因为唯一的男丁往往是那一代的君王,为抵御拓罕的虎狼之师保基业稳固,皇室女子便早早就被培养成能文善武的栋梁军才,将花样年华都赋予了滚滚沙场,最后纷纷落个非命而死的下场。

三百年来,世世代代,无一例外。诅咒一直持续到今时今日,应在盛云萝和她那体弱多病的弟弟——当今大凉圣上天佑帝的身上。

想到今日说不定就能弄清楚三百年前的秘事解开世代萦绕皇室血脉的恶毒诅咒,盛云萝不禁振奋起来,催动翻羽天马凑了上去。

那雾中女子默然伫立着,不动不语,只静静凝视着灵氛圣使,眼神中带着一丝幽怨一丝留恋,凄楚哀婉。

“云珂,你的魂魄居然被封入了血刃中!你可知,三百年来我不停的在找,就为了能再见一见你……”

本以为幻影是不能出声说话的,岂料那红衣女子牵起一个凄苦的笑颜,居然开口道:“寻我?你难道忘了,当年我正是死在你的剑下……”

封云亭居然亲手杀了她!三百年前的真相,竟是愈来愈扑朔迷离了。英祈压住心中惊疑,与众人一齐凝神听着。

“圣使,小的无意冒犯。只是哀嚎血刃与我们好多仙派同宗的灭门惨案息息相关,还望阁下将其中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这突然冒出的邪灵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邪灵!”封云亭怒然打断那斗胆发问的小仙,又转向那红雾女子道:“云珂,此生能再见你一回,予愿足矣。”

“我肉身早已湮灭,如今魂儿也不全,只能依附一点残魄在血刃之上。就算再得见,人事早已全非,不过徒勾伤心罢了。”叫做云珂的残魂凄然说着。

本来,被阙月杀掉的人形神已灭,但夏云柯又用过哀嚎血刃,只要沾染上这对邪兵,死后都会被吸取魂魄化为刃魂,禁锢在其中永世不得解脱。是以一正一邪的兵器较量中,竟意外将她的魂魄保留了些许碎片。自封云亭亲手封印了哀嚎,夏云柯的残魂便陷入沉睡,明镜台倒戈封印渐破,她的意识也随之苏醒。直至今日,在云中君的呼唤下终摆脱邪刃的桎梏,被放了出来。

云珂的魂灵正说着,一股超绝邪气从哀嚎中忽地冲出,本已趋于平复的血刃抛下夏云柯的残魂不理,狂啸着又飞回了浮屠结界中——方才众人心系这边的变故,暂没顾上尚被困在浮屠中的明镜台。

“喝吧、多喝些,喝饱了,助我荡平这世上污浊!”只见大和尚明镜台一把握住了哀嚎双刃喊着,模样癫狂无比。

“镜台!你做了什么!”一直在旁施法维持浮屠结界的度蕴禅师感到骤然被邪兵煞气压制住,失声喝道。

“师傅,弟子不过放了周身之血,以飨邪刃。”大和尚入魔至深,竟要以性命将邪兵的封印完全破开,卫英祈忙御剑赶去支援。

众人刚把浮屠塔匆忙围住,但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无数煞气裹住结界中的七级塔身居然直接将之拽塌。与此同时,哀嚎似是饱饮了鲜血和邪怨,终于彻底打破了封印。数以万计的刃中怨魂一古脑被放了出来自邪兵中喷涌而出。邪灵化作一股黑色浪潮,啸叫着扑向四周的一切生灵,眨眼间便吞噬了几个小仙。

“啊!”

“救命!”

“圣使!你快、快想办法……啊!”

一些法术微末的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明镜台再怎么蒙骗大家,有一句话却是实情——哀嚎一旦完全破除封印,将很难再被制服,必会屠戮六界生灵掀起血雨腥风。英祈一边散开叮叮剑影极力抵挡,一边瞧向了封云亭——那边厢,号称地位尊崇法力卓绝的灵氛圣使却依然没有施展任何法术,只怔怔望住那云珂的残影,似浑不在意邪兵的暴虐动静。

纵然再伤心,作为圣使却在紧要关头抛下职责舍却诸人不理只顾着儿女私情,白枉费了那一身绝顶的功法!

见指望不上此人,卫英祈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哪里知道,封云亭当年以大半修为封了哀嚎又耗费另一半法术造下云中之城,今时今日的功力已不剩下什么了,莫说是对付邪刃,就连卫英祈现下的法力也未必比得上,在离魂天境里施展的几手不过是靠着五色族独门的式法撑着罢了。

偏偏关键时候,虚尘子道长和另一位巫咸圣使都在尧光山中,而度蕴禅师被血刃弄塌的七级浮屠结界波及大法反震重伤了他,此刻已倒地难起。

放眼望去,竟只剩下了自己、徐紫陌、秦贯之和盛云萝尚能勉强支撑,其他人居然大半已被残害。

“镜台!”度蕴禅师被涤尘杖造出的结界护着,在结界里拼足气力喊道,希冀最后时刻能让这孽徒罢手。当时从明镜台手里收走涤尘杖本是防他更加如虎添翼,谁料法杖甚有灵性,到头来竟救了禅师一命。

“晚了!师傅,邪刃已破了封印,徒儿也无力阻止了……”明镜台满身血污面色苍白,似也被邪兵造出的恐怖景象所震,他本并没有想到会是如此这般结果,怎奈血刃一旦完全解除封印,就再不是人力可以控制。

再这么下去,今日全员毙命于血刃下是迟早的事——其他几人正在拼力御敌,英祈却收了攻击、索性闭上了眼试图再次御出之前的超绝法力。拜托拜托,这次,可一定要灵验啊!

“卫英祈。”正凝神聚气的当儿,耳中却传来一声呼唤。是封云亭,他竟以传音入秘之法与自己说话。

“时间不多了,你仔细听我说。”封云亭不停的传音扰的英祈不得专注,焦躁之下更催不起来体内蕴藏的功法——这个灵氛圣使,紧要关头捣什么乱!

“我正式授你为新任戒者,接替入魔的明镜台。心湖中你说只看见一团白雾未遇任何心魔,我就知道你不是心性超绝一般就是天赋异禀非六界凡躯,由你来守护剑陵最合适不过。你可愿答应我最后的请求?”封云亭语气甚为谦和。

都这个时候了,还任命戒者,添什么乱!卫英祈只想静心聚气,遂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好。这些天我左思右想,以你师父岐姑的性子,绝不会作出什么有损圣坛的事,当中定有误会,可惜我没有时间探查了。种种就拜托给你,哀嚎过后陵中别的邪器多不足为患,只需好好守着便是。只是,那上古神剑乃剑陵中核心机要,需格外仔细看护。另外,还有一件……”灵氛圣使依旧滔滔不绝的嘱咐着,语速极快仿佛说完要赶着去什么地方一般,“剑陵中本有两把上古神剑,失却的那一把与这里面的应是一对。此事乃绝密你切不可说与旁人,待日后找时机去寻得另一把神剑的踪迹,务必将其归还回剑陵之中封印,让两把神剑重聚。”

一口气说完,封云亭顿了顿,撤了传音入秘转而对着英祈和众仙朗声道:“卫英祈,剑陵戒者之职就托付给你了!如此,我便去了。”

去了?灵氛圣使这是要去哪?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但见一阵巨大的灵气冲天而起,英祈睁眼一瞧——封云亭正站在一处阵法之中,仙气凛凛而溢。

他这是要做什么?!不待众人寰转,围困住英祈和其他人的刃魂邪气似被封云亭的澎湃仙泽所吸引,竟一齐掉转向了他。

霎时间,仙气邪气交缠在一起,彼此消长。

“灵氛圣使!”度蕴当先看了出来——封云亭这是要以自身强大的仙灵生祭了邪兵,以平息这一场祸事。

众人皆是一阵惊呼,可法阵声势太过浩大,旁人已无法靠近阻止。

“云珂。”挺身屹立在阵法中的封云亭满脸柔情的冲着雾影中女子说道,“过去种种如流云过隙,而我们,终于可以如愿了……”

那云珂听了亦含泪展开笑颜,残魂一伸手居然化出实体,握住了心爱之人。一双人影在阵法催动下合作一处,化为片片绵云带着已祛尽邪气的哀嚎血刃、带着三百年来的恩恩怨怨,一齐飞向了天空,隐没在云端……

风卷云舒,周遭终于平息了下来。而另一边——

“师……傅……”哀嚎血刃重被封印,放干周身鲜血已是奄奄一息的明镜台喃喃道。

“镜台……”度蕴禅师受伤不轻、撑起涤尘杖,蹒跚着走到昔日爱徒身边。

“弟子……不孝,做下这许多孽,待醒转过来……已是迟了……惟有去阿鼻地狱中……望能稍恕一二罪孽……”

“镜台……”度蕴哀叹道,“以你的性子,让你执掌戒律去做门中僧值以致心魔愈积愈重,是为师错了!”

“不,世上七情六欲本来就存在,又岂是……师傅的错。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善恶正邪亦如是,是徒弟执念太深、没有看破。”明镜台说着,一脸悔恨。

“大和尚!你好糊涂!”寻陵小队的几人也早已围了过来,虽然事情演变如斯,可众人过往的情谊却依旧深厚。

“是……和尚辜负大家了……徐兄、秦兄,多有保重……”明镜台望向昔日同伴,神情又恢复了平和安详。

“唉……”徐紫陌秦贯之两人皆重叹一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英祈……”明镜台说话已极为吃力,似乎在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冥冥中、居然还是你当了戒者,这剑陵到底有何关窍,和尚愚钝未勘破……但愿你能解开,守住本心……切莫步我后尘为心魔所累……”

英祈看着已是气若游丝的明镜台,并没有说话,只紧紧握住长剑郑重点了点头。

见英祈点头,明镜台放下重担一般,惨无血色的脸上居然浮起了轻松的笑容:“苦海里来……苦海去,明镜蒙尘……已……非……台……”

缓缓说完这句,明镜台头一歪、靠在度蕴禅师身上气绝而去。原有普度众生济世为怀的抱负,却是堕入魔道身死名裂的结局,不得不说是命运对他开了一个极残忍的玩笑。

“镜台!”

“大和尚!”

本是天资卓绝清明雅致的明镜台,只因不能敌过心里的执念竟落得如此下场,他这一番入魔,按他们佛门的说法恐怕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我们这些人,一直说要守正辟邪,守得是什么正、辟得又是什么邪!卫英祈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

自剑陵一乱,已过去月余。

度蕴禅师收敛了明镜台的尸身悲恸离去。殷乐如痊愈,与巫咸圣使闻讯而来,祭奠了一番慷慨大义的灵氛圣使封云亭,虽不满自己继任戒者,可这是封云亭最后的遗愿又在众人面前亲口任命,巫咸也只好作罢。虚尘子道长随后赶到,和徐紫陌继续为如何取出陵中的九霄剑而筹谋。盛云萝虽没能完全揭开三百年前祖先的秘事也算解了不少心中疑惑,复又返回了大凉。

魔界那边,菁菁造的妖兽依然不绝,时常出来扰乱六界。应肆天倒是很安静——目前为止尚没有找过自己麻烦,可仙魔两端的争斗却是日日里不断地升级,一场大战看来是难以避免了……

剑陵现身,连里面神剑都还未解封就已出了这么多乱子,真难以想象日后还要掀起怎样的祸事。灵氛圣使交待的那另一把剑,又不知是在何人手中?

一年里,经了这么多人历了这么多事,卫英祈早已不是当初下山历练的那般心境,前情种种恍如隔世,已将她好好洗练了一番。

戒者之职本是当时情急随口应下,现在自然不能辜负了大义的封云亭。何况,自己一个外家散派却屡屡被卷进这趟漩涡里,冥冥之中似乎真有天意指引。

那被唤作运命、因果的无常,如一只手一张网,无情搅弄着浮世中的芸芸众生,而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其中的微弱游丝,无依无寄,飘向吉凶未知的前路。

一片苍茫之中,卫英祈孤身守在剑陵的入口,任凭疾风冷雨吹打……

上卷完

继续阅读:第五十一章 离海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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