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逸,正坐在逃出大月的马车里。
从自己入狱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而沈未安却从当初的状元郎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四皇子。
我们二人当初一同从临阳村出发,踏入京城,踏上仕途。
我曾经信心百倍,前途一定会比沈未安更加光明通达。
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我并不是比不上沈未安,我会比他更出色,更优秀,更名垂千古@
正是因为这份执念,让我汲于钻营,以为抱上了大腿,谁知却是踏上了一条注定沉没的小船。
等我意识到这条小船开始摇摇欲坠时,已经没有了下船的资格。
只能看着岸边的神未安缓缓走远。
在狱中的这段时间,是我自懂事以来难得的平静时光。
以前的我,总逼自己,从未有过一刻的放松。
怕自己对不起父母临终前的期待,对不起自己吃过的这些苦,更对不起世人的冷眼和嘲笑。
所以我从不敢松懈。
然而一次一次的打击和生活的困苦,让我终于承受不住,投入了宋子宁的怀抱。
他待我极好,吃穿用度皆是上乘。
我也曾想过,若是这辈子不能高中,就这样偷偷摸摸的过一生也未尝不可。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宋子宁竟然背着我给县试考官送礼,让自己耻辱的以第一名过了关。
知道成绩的那个晚上,当我心冲冲的连夜进城,想要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时,却正好碰见他在宴请考官。
并从他口中得知了自己能够高中第一的真正原因。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恶心无比,又十分愤怒。
是他让自己白玉蒙尘,让自己虽然失败但算得上干净的人生履历上抹上了污点。
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但随之而来巨大的赞美和吹捧,让我很快忘记了这份屈辱和仇恨。
不断有乡绅财主邀请自己,他们以请到自己为荣,期间也经常对自己礼让有加。
那时的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有地位是一件令人多么愉悦的事情。
欲望的口子一旦开了闸,便再也刹不住。
我让宋子宁故技重施,我又过了,我可以去京城了。
可正当我想要大肆宣扬之时,才发现我费尽心机走了这么久的路,才只是沈未安的起点。
我更加不服,为何我辛辛苦苦付出了这么多才能得到的成绩,竟然是他不屑一顾的东西?
我自卑又矛盾的与他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
我是人人敬重的林夫子,而他只不过是村西头一个贫穷小子。
进京突发的意外,让我和他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说实话,当他邀我一同进京之时,我对他是十分感激的,甚至想过若我们同时高中同出一村,也是一桩佳话。
那段时间里,我们同吃同住,他毫不吝啬地借给我诗书文集。
我以为我们成了朋友。
但我错了,当我看到他随手扔给我的一本书,都是当朝重臣们的墨宝文章时,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那一刻我深深的意识到,我跟他是不同的。
他的起点都是我不可仰望的高度,在我想要省出银子从市场上买一本印制粗糙的设文集时。
他手里拿着阅读的,却是历届科考主考官们的文章。
而这都是不外传的财宝!
而他却仿佛施舍一般轻飘飘的朝自己扔来。
那一刻,他扔过来的诗书文集,狠狠的将我的尊严踩在了脚下。
我不再理他,偷了他的书籍,悄悄离开,任由旁人骂我白眼狼。
为了顺利融进京城,我甘愿被人侮辱谩骂。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我成功路上必须要面对的。
可现实却给了我响亮的一耳光,我还是屈居沈未安之下。
我不甘心,甚至回乡祭祖,也没有衣锦还乡的荣誉感。
我没有许二牛那么乐天的心态,即便名次不佳也能欢呼雀跃。
我看到的是沈未安的名字压在我的头上,就心头压着一座大山一般,痛苦的喘不过气。
好在幸运之神终于垂怜了我一次。
他去都督察院,而我则去了被誉为宰相摇篮的翰林院。
我是天子近臣,是皇上的心腹。
草拟政令,各项旨意,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的任务。
而沈未安仅仅是一个比我官大一级的御史言官。
我觉得命运的齿轮要开始转动了。
当京畿卫的人闯入林府的那一刻,我是懵的。
那一瞬间我不是害怕,不是后悔,而是一种深深的不解。
怎么会这样?我只不过是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压在沈未安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的处决结果下来的很快,不出意料,死路一条。
我在狱中见了很多人,也拒绝了很多人。
可在那日的审问行程上看见沈未安的名字的时候,我却无比期待。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会用什么表情来看我,是高高在上还是嗤之以鼻。
但我都猜错了,他像是面对以往每一个罪犯那样一视同仁,面无表情。
也是从那一刻我才明白,他的眼里从来没有我。
一切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一刻我真的释然了,我突然无比期待死亡,我渴望死亡能够结束我这可笑的一生。
我静静的数着日子,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开心。
直到处斩前的前一晚,他居然来了,还剥夺了我死的权利。
我朝他怒吼:“折磨我就这么好玩吗?看我后半辈子藏头露尾就让他这么兴奋吗?”
我只问他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以为他只是想折磨我取乐一辈子,看我被他踩在脚底下苟延残踹又痛苦折磨。
可我又错了,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告诉我。
他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他是不想让他在意的人难过折磨,才顺手救了我。
我再一次的意识到,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无论过去多久,他的眼里依旧没有我。
我忍不住仰天长笑,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将我踩在脚下。
再次相见,我是正在逃出大越的林逸,也不是真正的林逸。
因为真正的林逸已经被处斩了。
我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看见了他。
他依旧是那个满脸轻松,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沈未安。
沈未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