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茜茜手里的剪刀顿了顿。
“为什么这么说？”
墨宝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抱着牛奶杯，意兴阑珊：“如果不是坏人，为什么会坐牢。”
乔茜茜皱眉：“谁告诉你的？”
“同学们都知道了，说爸爸坐牢了，上了新闻。”墨宝找起眼皮，一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的眼神，“你们却想要瞒着我，大人真幼稚。”
乔茜茜：“……”
她皱了皱眉头，继续整理，知道墨宝早熟，她用平等朋友的口吻，斟酌着开口：“大人瞒着你是为了保护你。你还小，不适合知道这些事情。还有就是……”
“大人也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乔茜茜解释也是自我剖白，“大人没有小孩子以为的那么无所不能，那么无坚不摧。他们也会害怕，也会犯错，也会希望做错了有改正的机会。只是社会对大人特别严苛，不像对你们小孩子这么温柔。”
“可是我还是知道了。”墨宝委屈地低下粗粗的眉毛，肿泡了的眼皮垂下时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滴，“还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
乔茜茜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姑，你不该瞒着我。”墨宝瞪向乔茜茜，“我讨厌你们的自以为是，我更讨厌妈妈为爸爸说好话！她那天回家的时候身上有伤我看到了！她那天做梦还做噩梦了！爸爸是坏人，爸爸是坏人！”
墨宝很激动。
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双手握拳小小的肩膀激烈地起伏着。
乔茜茜：“墨宝……”
“爸爸，居然是坏人。”
激动生气过后的墨宝，在格外寂静的空气里，最后的ENDING是墨宝咬着牙含在嗓子里说出来的。
他的小脑袋沮丧又不甘，他用他这个年纪的理解，来陈述这件事和怀疑这件事。
乔茜茜觉得，墨宝仿佛说出了她的心声——居然还是跟魏昕扬分了手，居然还是没能走到最后，居然是他主动提的分手。
他们姑侄二人，站在各自的人生十字路口，承受着暴雨来袭。
乔茜茜说不出“你不可以这么说你爸爸”、“长大了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墨宝，你爸爸只是一时冲动，他不是坏人”等等这些屁话。
说了，墨宝也只会更讨厌她。
他能主动来找她，是给予了她充分的信任。
他想在她这里听到真话。
小孩子只是小，他们并不傻。
乔茜茜把菜根剪掉，放到沥水篮里，又把肉拿出来放到水龙头下冲洗。菜板拿过来，把肉放上去。
她看着菜板上逐渐往周围蔓延的水渍，说：“你爸爸是坏人。”
墨宝怔怔。
“你爸爸发疯的时候，我也在。我承认那个时候他坏极了。油盐不进，杀红了眼，不管是谁靠近他都要发疯。我恨不得像小时候那样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清醒清醒。”
墨宝听的睁大眼睛。
“爸爸以前对你好吗？你看到过他这个样子过吗？”
墨宝点点头，又摇摇头。
“墨宝，每个人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乔茜茜指指自己，“我给你买你喜欢吃的汉堡包时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我不给你买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老巫婆特别讨厌？”
墨宝：“……”
“你也一样啊。你听话的时候就特别可爱，你不听话的时候就特别难看，像个……特别大的南瓜。”
墨宝：“……”
“我总不能因为你有不听话的时候就说你是坏孩子吧？你承认吗？”
墨宝皱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所以啊，你因为你爸爸一个错误否认他其他的好处，那么肯定地说他是坏人，他是不是也很委屈？”乔茜茜循循善诱地引导。
墨宝点点头，但突然急刹车地纠正道：“不对，坐牢的只有他一个，我和你，都没有坐牢。”
“……”
这个小屁孩，逻辑太满分了。
乔茜茜放弃跟他辩论，她自己情绪也不是很好，还是专心做菜吧。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你慢慢想，我陪你。我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很想回去，在我这里吃饭，再在我这里睡一晚吧。”
“谢谢姑……”
“先别忙着谢，我有条件的。你得通知你妈妈，让她知道你在我这里，给她报平安才行。”
墨宝思索再三，答应了。
乔茜茜把难过化作做菜的专注，很快，本来是打算跟另一个人一起准备的大菜，乔茜茜一个人按照手机里的食谱照样准备了出来。
为了精益求精，乔茜茜还最后摆了盘。
她双手叉腰，看着自己的成品，在心里悻悻地说：“乔茜茜，你看，没有魏昕扬，你照样可以办得到。”
门被按开。
赵露洗了澡，穿了睡衣进来，嗅着香味道：“饭做好了？真好。”
乔茜茜请她入座，“喝什么？”
“喝酒。”赵露脱口而出地说。
乔茜茜看向墨宝。
赵露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改口：“那喝饮料吧。”
墨宝悻悻叹气：“如果可以，我也想喝酒。”
赵露在墨宝身边坐下，拍拍他的小脑袋：“你想喝，还得十多年。”
乔茜茜给她倒椰汁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群里都没听你说。”
“这样才有惊喜嘛。”赵露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桌面，轻声道，“想出去的时候出去，想回来的时候回来，自由的最高境界也就这样了吧？”
她招牌式的短发长了很多，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温婉。在外边游山逛水的这几个月，太阳把她的皮肤晒黑了一些，整个人更瘦了，但也更精神了。她的眼底出来一些雀斑，洗完澡的头发毛毛的湿湿的，随性地整个人还散发着大自然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底搬进来两座大山，绵延出天际的平和和稳重。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来赵露的成长是明显卓著的。
“真羡慕你，想出去的时候就出去，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乔茜茜由衷赞同。
“你不是跟魏昕扬复婚了吗？怎么语气这样？”赵露见乔茜茜情绪不对。
“哼，现在真的是没有秘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乔茜茜承认刚才墨宝说的大人很幼稚非常正确。总是想着隐瞒，可其实根本就瞒不住。连置身在千里之外的赵露也能随时掌握住她的动态。“可惜，我分手了。”
这回，换赵露看向墨宝。
乔茜茜把旁边过了水的冷面拿出来，耸肩道，“你是我朋友，墨宝是我干儿子，你们有权知道。”
墨宝对大人的复杂感情纠葛不懂，连自己爸爸妈妈的分开他也不是很懂，不懂为什么每次回家都表现出特别爱自己和爱妈妈的爸爸有一天会跟别的女人抱在一起，更别说乔茜茜跟姑父的分分合合了。
赵露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