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雅婷不按时吃饭的毛病，乔茜茜断言迟早都会出问题。
乔茜茜的爸爸妈妈都很注重身体健康，乔茜茜耳濡目染，早知道什么叫做养生要从小开始，健康要从细节巩固。
和傅雅婷在一起的时候，乔茜茜总是督促她要按点吃饭，可是傅雅婷一专注做事就会忘记时间。
后来分开了，没办法督促了。
乔茜茜偶尔看到犯胃病的人就会想起傅雅婷。
当乔茜茜穿着拖鞋出现在医院门口时，她不是没想过陆奥的来电是真是假，是不是傅雅婷故意耍的苦肉计，目的就是想骗她着急。
犹豫再三，乔茜茜还是来了。
陆奥从病房里出来，看到她站在走廊那头，快步迎上去。
“对不起，乔小姐，通知您过来是我私自的决定，和傅总无关。”陆奥紧皱眉头，着急中仍然保持着克制的冷静对乔茜茜说，“傅总在这边没有熟人，我知道您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想她醒来后一定会想见到您的。”
乔茜茜定定地看着他：“你们傅总的事，你还知道的挺多的。”
陆奥一点也不客气地点头：“是，傅总的事，我大概都知道。”
乔茜茜跟着他来到傅雅婷的病房门口，透过小窗看进去。
傅雅婷脸色苍白，输着液熟睡中。
“你跟着她多久了？”乔茜茜问。
陆奥：“五年了，她成立清雅后的一年，我成为她的助理。”
乔茜茜侧目他。
五年。
比她和傅雅婷待的时间还要长。
刚才那句“傅总的事情我都知道”就不是夸夸其谈了，乔茜茜看到病房里出现的水果和吃的都是傅雅婷喜欢的，包括傅雅婷是左撇子，笔记本在小桌椅上是往左方向的位置这些细节都有顾到。
看着他眼神里透露的紧张和关心，乔茜茜可以想象在国外他陪着傅雅婷一定走过了很多路经历了许多事情。
“我来不是因为担心她。”乔茜茜收回目光，“我只是想知道，她答应我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天她一时冲动让傅雅婷解决赵露的事情，事后就有些后悔，毕竟赵露的事是私事，突然叫她横插一缸子是不尊重赵露。之后她旁敲侧击地问赵露有没有人来找她之类的动静，赵露说没有。
她才想着可能傅雅婷可能也就是顺口答应，还没开始行动，自己也不好先说漏嘴。
这时傅雅婷睁开眼睛，刚好和乔茜茜对视。
乔茜茜本来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这会儿不得不露面。
她垂眸，推开门。
陆奥识趣地把门给带上，留她们二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单人病房，白炽灯明亮地照亮整个屋子，白色的落地窗帘拉上大半，开着一点点缝隙，窗外有麻雀声不时地传进来。
空气里竟是好闻的山茶花香，乔茜茜看向床头柜上点的熏香，不由地再一次感叹陆助理的细致入微。
“怎么不说话？”傅雅婷哑着嗓子问。
“不知道该说什么。”乔茜茜如实回。
“你还是老样子。”傅雅婷淡笑，“跟以前一点也没变。”
“你错了，我变了很多。”乔茜茜冷声打断，“你也变了很多，我们都回不去了。”
傅雅婷脸上无妆，头发有些苏散乱，精致的五官还是美的迫人。
她没有因为乔茜茜的语气犀利而生气，只是平静开口：“你变了很多，变得……沉默，不爱笑，懂得反抗了，不再成群结队喜欢独来独往。我也变了很多，我变的比以前有钱，有自己的事业，还可以帮到你。”
乔茜茜站在床尾，眉峰微耸。
“可你没变的更多，你还是会仗义地给朋友出头，会嘴硬心软地来这里看我。我也有不变的地方，我喜欢山茶花香，那是你推荐给我的味道，我还喜欢吃路边摊，我最喜欢的是我们一起吃过的鱿鱼烧。我们都有没变的地方。我们……”
“怎样？所以你想说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乔茜茜打断傅雅婷，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浮起的暖意，心头像被刺扎那样难受。“别逗了，凭什么你想回到过去就回到过去，凭什么你说可以就可以？”
乔茜茜转过身，听到身后傅雅婷沉沉地说道：“对不起。”
三个字，穿越十五年的时空终于抵达。
本来时间是没有厚度的。
但因为这三个字，厚度陡然出现。
厚到模糊了十七岁的她们，久到乔茜茜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当初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她眉峰高耸，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强忍着不哭。
“傅总，您严重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什么对不起对的起的。”乔茜茜把涌上喉头的酸楚咽下去，深吸一口气，“那天在公司跟你提的帮忙，我收回，你就当我没说过。”
“晚了。”傅雅婷又一句话拉住乔茜茜的脚步。
她扭头。
傅雅婷缓缓闭上眼睛道：“我跟赵露说过解决方案，陆奥去找过吴亚了。”
乔茜茜：“……”
她迈步走出病房。
陆奥在门口看到像一阵风出来的乔茜茜，迟疑片刻进了病房。
乔茜茜跑出医院，脑子嗡嗡作响。
傅雅婷的那一声“对不起”像龙卷风一样把当年尘封的记忆卷回到眼前。
她们曾经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从那天傅雅婷伸手把她从雨天的走廊里拉起来，从她想要给傅雅婷减免房租开始，她们从相视一笑到一起上学。两个人的影子不知不觉便随着日出日落连在了一起。
她们没想过会和对方分开，对未来的构想中一定有彼此的存在：计划着考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去同一个城市，甚至在同一个时间谈恋爱。
“永远”在她们心里是很容易的事情，是不会有意外的必然。
谁知道，意外那么快就来了。
傅雅婷相依为命的妈妈生病了。
每天晚上出摊因为身体不好变成两天出摊一次，再到一个星期一次……傅雅婷家里的经济来源都压在傅妈妈身上，她出摊少意味着家庭收入就变少。
不出摊，就是零收入。
乔茜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傅雅婷的自尊心强，不会轻易接受给钱这种方式。于是下班后就推着傅雅婷的小摊车帮她们去摆摊。
她还发动爸爸妈妈一起帮忙，乔爸爸给傅雅婷的妈妈联系医生，乔妈妈则做吃的让乔茜茜带一份给傅雅婷。
这一切，傅雅婷都没有拒绝，而她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得沉默的。
乔茜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傅雅婷，只能竭尽所能地帮她分担一些。
幸好傅雅婷一直没有放弃学习和考试。
中考的时候，乔茜茜和傅雅婷考了相同的分数。
然而因为名额有限，她们不能上同一所高中。
加试的环节，乔爸爸特意给乔茜茜加训了一首小提琴曲进了本市的重点高中，傅雅婷只能留在本部高中念书。
她们相约要一起念同一所高中的愿望落空了。
乔茜茜感到很难过，甚至去求过爸爸，看让他能不能想想办法，但是规则就是规则，遗憾不能挑战规则。
乔茜茜难过了很久。
妈妈说和傅雅婷的感情不能和她的前途相比拟，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傅雅婷身上她一定会牢牢地抓住机会。
当时乔茜茜听不进去，只觉得爸爸妈妈残忍，不理解她们之间的感情。
但在这坚信下，她能够感觉到傅雅婷和她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隔阂。
女孩子天生就是敏感家，一些细微的变化都能很清楚地感觉出来，只是乔茜茜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这个时候傅雅婷的妈妈查出了肺癌前期的病症，如果不是碰到一个有钱的男人愿意照顾她们母女两个，那傅雅婷的生活就真的没有任何奇迹可言。
就像一个悬崖，无尽地下坠，看不到任何光明。
那个男人乔茜茜见过一次。就是他来接傅雅婷母女退租的那天，他阔绰地把傅雅婷的房租一次性交齐还多给了三个月的。
他说是表达感谢乔家照顾她们的一点心意。
和傅妈妈差不多的年纪，是个外国人，微微发福的身材，定制的名贵西装，手表镶嵌着钻很名贵的样子，操着别扭的中文，一脸慈祥。
那个时候乔茜茜以为傅雅婷要去国外了，谁知道把她逼去国外的人会是自己——在快要升到高二的那个暑假傅雅婷突然来找她。说怀孕了。
“别把这件事告诉我妈，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乔茜茜答应了傅雅婷。
可是乔茜茜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傅雅婷。
那个时候乔茜茜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傅雅婷，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还委婉地去问父母。
结果父母以为她说的人是她自己，造成了一场乔家大乱，她被押着去医院检查身体，直到确认她说的“我有一个朋友”真的是“朋友家的事”，这才平息战火。
当乔茜茜去找傅雅婷时，学校的人到处在传傅雅婷怀孕的事情，说傅雅婷已经办了转学，要随着继父母亲一起去国外生活。
关于傅雅婷的一切，就戛然而止在她的生命里。
完全没有一点消息，没有一声再见，就这么地，按了暂停键。
……
是的，对于乔茜茜来说，曾经是暂停。
而随着现在傅雅婷的回来，乔茜茜才真正地意识到暂停变成了结束。
原来一直在昨天的过去，是十五年。
原来傅雅婷已经离开那么久了。
一个离开那么久的人，怎么算是暂停？
乔茜茜太手背擦脸上的泪水，她怎么哭了？
三十多岁的人为年少的一段友情哭成这样，是不是太丢人了一点？乔茜茜吸鼻子，努力扬起嘴角。
兜里的手机已经震动很久了，乔茜茜终于意识到它咋存在，拿出来看也不看点了接听，那边传来魏昕扬的低音炮：“回头。”
她看到一只大熊人偶拿着手机，大熊的屁股被几只狗咬着不放，画面滑稽又心酸。
乔茜茜迟疑地唤道：“……魏昕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