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招娣身上总共有二十七处刺创。”袁锡江拿着验尸报告说道。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刑侦二队全体队员神情严肃。
袁锡江挠了挠脖子继续说:“胸口两处,腹部三处,左手三处,右手四处,左大腿三处……”袁锡江每报出一处刺创伤,听者的心情便沉重一分。待到全部列报完毕,大家才长舒一口气,仿佛与死者的痛感连接终于断了。
“刺创深浅不同,在部分伤口上检测到了铁锈的成分,所以凶器应该是锈蚀的尖头细铁棍,长度至少在十厘米以上。致命伤和我当初预判的一样,就是右胸口靠近心脏的一戳,死亡时间也是,即二十五号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现场没有发现凶器,也没有留下凶手的痕迹。”袁锡江汇报完毕离开。
史源将昨日在清溪村与宋宁调查到的重要线索复述了一遍,然后让大家畅所欲言。
第一个站出来发表见解的是小五,他认为在现有证据下,最有可能杀害苗招娣的是朱槐安,他具备作时间、动机和能力。接着是阿彬,他认为朱槐安可疑,但朱槐安的两个姐姐也不能忽视,当一个女人愤怒到极点一样可以做出痛刺别人二十七下的凶残举动。然后是高海梁,他支持小五的想法,他也觉得朱槐安是凶手,但是朱槐安的两个姐姐应该是知情的,她们为了转移警察视线,才编出半夜看到鬼火的荒谬言论,嫁祸已经死去的乌婷是凶手。高海梁的说法得到了卫航鸣和戚子健的认同。
最后史源看向还没有表态的宋宁:“你怎么看?”
“我原本也和梁哥的想法相似。”宋宁回答,“但后来听你说乌婷或许还没死,我又觉得如果乌婷还活着,那么她回来报仇的可能性最高。朱亚男不是说半夜看到鬼火吗?说不定那就是乌婷杀人后在破屋里烧灭证据。”
宋宁话音刚落,会议室立刻沸腾了。
“乌婷没死什么意思?”高海梁的视线在宋宁和史源身上来回移动,大家都差不多。于是史源说道:“宋宁,你给大家讲讲乌婷的故事吧。”
宋宁点头,花了十分钟时间将她从朱槐安和史源那听到的两部分故事糅合在一起讲完。
听完乌婷在清溪村的遭遇,会议室里的愤怒值快爆表了。高海梁等人个个义愤填膺、面红耳赤,阿彬还说要不是朱展龙朱展虎已经死了,否则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定个贩卖人口的罪名,还有那些野蛮、粗鄙的村民,都是帮凶,但要定这些村民的罪太难了。
待到怒火发泄完毕,大家重新回到苗招娣的案子上。
“老大,你为什么觉得乌婷还没死?”高海梁问。
“不是我觉得,是尸体一直没被发现就很可疑。”史源回答,“从清溪湖到曹娥江支流中间途径数个村庄、城镇,它还要流入新辉江,再汇入曹娥江支流。一具尸体漂浮在水上沿途经过那么多地方竟然没有被发现不太正常。昨天晚上我找了儒义镇派出所的周所,询问他十五年前农历六月份溺亡的人员名单,是否有尸体没人来领,但他表示(那边的已)yi年镇上就没有人淹死过。再回到乌婷投河那天,朱槐安提到那天下着暴雨,湖面像沸腾了一样很难看清,天又黑,如果乌婷下水后,迅速划到附近的芦苇丛岸边躲起来,无人发现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她入水不深,就算不会游泳,在水下憋气,脚下能有依靠,她就可以做到。”
“所以,如果乌婷还活着,她也有嫌疑。”史源说到这停了一下,“另外在苗招娣这个案子中,你们是不是还忽略了一个人。”
“谁?”宋宁问。
“住在柴房的那个人,朱槿欢。”
“那个弱智?”高海梁说道,“他怎么可能杀人?他不是被关在柴房吗?他怎么跑出来的?还有他识字吗?会写‘贱’字吗?这不可能是他啊。”
“如果杀人和在脸上刻字的是两个人呢?”史源反问。
卫航鸣依照史源的思路往下说:“你是说有人给朱槿欢开门,让他把苗招娣带出来,再给他杀人工具,等他杀了人之后,那人再去刻字?”
“还是复杂了。”史源摇头,“那人如果要苗招娣死,比起让一个傻子去杀人还不如自己动手更保险。我认为事情可以更简单,也更随机。事情的真相或许是这样的。”
七月二十五号晚上,苗招娣突然来朱槐安家大闹,把朱槐安一家骂了一遍,和朱胜男扯头花后愤怒离去。此时在柴房的朱槿欢听到了苗招娣的尖叫声和吵闹声。朱槿欢虽然弱智,但对朱旭洋感情甚笃,他听到苗招娣骂朱旭洋的坏话,对苗招娣怀恨在心。到了半夜,他找到一个工具撬锁逃出。这个工具,史源猜测应该就是凶器细铁棍,它从何而来?史源记得朱槿欢柴房后面面向朱旭洋破屋那侧有一扇窗,那窗外装了不锈钢护栏。但在过去不锈钢还未普及,用的极有可能是铁制护栏,铁质护栏生锈断裂掉落。一般小孩子都很喜欢玩类似棍子的小玩意,朱槿欢的智商跟三岁孩童差不多,所以捡起一根铁棍藏起来完全有可能。如今它就派上用场了。然后他藏着铁棍跑去苗招娣家。
“但他是怎么知道苗招娣住哪的呢?”小五听到这打断,“我猜朱槐安家应该没有人会带着他参观村庄,告诉他谁住哪这样吧?可能他从小就被关在柴房了。”
“这个问题不难,尤其是对一个没有计划没有顾虑的傻子而言。”史源停下叙述,特意说明这个问题,“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如果知道那可能是他小时候的记忆,那时候他可能年纪小,被带着去过村长家。但如果不知道,很简单,去找就是了。只有智力正常的成年人会担心找不到怎么办,对于朱槿欢而言,没有怎么办一说,只有去找这个简单的目的。
“甚至我认为当他从柴房出来时,以他的智商和趋利避害的天性,他会自然先绕道朱旭洋过去住的破屋,然后在两条通往山下的道路中选择人少、旁边没住宅的一条,因为他害怕与人接触,否则会被抓回去。而那条道的尽头就是村长家。当他来到村长家时,正好苗招娣起身去上厕所,他就与她撞上了。”史源之前就觉得凶手掳走苗招娣的方式太像碰运气,如果凶手是朱槿欢,那就解释得通了,因为朱槿欢才不懂预谋,更不管成功率。
“我想朱槿欢可能什么都没对苗招娣做,苗招娣大半夜在厕所门口突然看到朱槿欢恐怖的身影或许就直接吓晕过去了。接下来就与大家想的一样,朱槿欢扛着苗招娣前往码头杀人。”史源说到这顿了顿,“之间我一直想不通凶手为什么要扛着苗招娣去码头杀人。但如果凶手是朱槿欢,我或许知道原因了。”
“什么原因?”高海梁问。
“你们知道一个有关犯罪心理学的题目吗?”史源话锋一转,“题目是这样的:有个女孩的母亲死了,葬礼上女孩遇到一个俊美的男子,女孩对男子一见钟情。葬礼结束后,女孩杀了她的姐姐。问题:她为什么要杀了这个男子?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提了几个动机,但都不是正确答案。
“你们应该庆幸自己不知道正确答案。”史源接着说,“因为这是一道测试做题者变态程度的题目。像这样的题目还有很多,能答出答案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几率是天生杀人狂,因为他们轻视生命。”
“所以你想说?”宋宁摊了一下手。
“我想说朱槿欢的杀人动机和这个女孩有点类似,而朱槿欢去码头杀人的原因就是朱旭洋。我们已经知道朱旭洋和朱槿欢关系很好,我猜朱旭洋小时候一定跟朱槿欢说过不少关于码头的事。因为朱旭洋向往村外的世界,码头是通往村外的一个重要途径。所以在朱槿欢的世界里,朱旭洋如果离开就是去码头坐船。
“朱槿欢十年未见朱旭洋,对朱旭洋非常想念,而朱旭洋二十五号离开这天苗招娣来家里骂朱旭洋,朱槿欢怒不可遏,他以为朱旭洋的离开是苗招娣这个坏人骂走的,这才是朱槿欢杀人的真正动机。他想着只要杀了苗招娣这个坏人,朱旭洋就会回来,不会再走。于是他将苗招娣陈尸于码头,这样,朱旭洋一下船就可以看到坏人已经死了,他不用再走了。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苗招娣身上有二十七道刺创伤,那些伤杂乱无章,深浅不同,只有一处刺到要害心脏。不是凶手凶残要折麽死者,而是凶手根本不知道刺哪里才会让苗招娣完全死去。朱槿欢可能每刺一下都会看一看苗招娣的反应。苗招娣还在叫,他就继续刺。刺到最后心脏处,苗招娣终于不再尖叫,他才停手。”
听到这,大家仿佛身临其境,站在码头目睹了朱槿欢的杀人过程,那是一种原始的、野蛮的、无知的杀戮。这其实也是一种凶残,比有意识的凶残还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杀死苗招娣的是朱槿欢,那么谁在苗招娣脸上刻字呢?”此刻,史源也和大家一起站在码头观看。这时,他转头看向身后,那里出现一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