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杀人!”皮昊庆在审讯室里怒吼。
“吼什么吼!你没杀人,那你哥的抢哪去了?”戚子健再次和史源一起审讯,史源再次让戚子健主审。
“什么抢qiang?我不知道!”
“谭兆七已经供出一切,你还想狡辩?我们查过你爸过去确实在建设病bing团呆过,病bing团有记录曾经丢过一把抢,这枪跟谭兆七描述的枪的样子一模一样。谭兆七还说这枪你爸把它留给了你哥,这么巧费叶聪又死于抢杀,他一死,你哥的这把抢就丢了,你又扬言要杀了费叶聪,费叶聪被杀当晚,你还开车出村,种种巧合汇集到一起,只能说明一件事,是你偷了你哥的抢,趁着夜色潜入费叶聪的别墅,将他抢杀,是不是!”
“我没有!你别污蔑我!”皮昊庆气得脸色发紫。
“皮昊庆!我是在帮你,如果你能坦白,还能给自己争取一个死缓,如果你拒不认罪,到时候上了法庭,一定判你一个死刑立即执行。”
听到死刑两个字皮昊庆在气愤之余打了一个哆嗦,从这一不自主的身体反应,戚子健知道皮昊庆也是个怕死之徒,像皮昊庆这种脾气暴躁外强中干的犯人他见的多了,通常来说软硬兼施即可攻下。
戚子健放缓语速,降低音量继续说道:“皮昊庆,以我们手头上的证据,已经足够起诉你杀人了,你想清楚,到底是从实招来还是拒不认罪。”
大概是戚子健的态度改善,又或者皮昊庆实在吼累了,他终于不再歇斯底里嚎叫,愤怒被懊恼取代,他一脸愁容地说道:“两位警官,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枪也不是我偷的,那天……哎,我说了你也未必会信。哎,那天的实情是这样的。”
皮昊庆确实动过杀害费叶聪的念头。但皮昊庆这个人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那晚皮昊庆喝了点酒,老婆不在家,去找哥哥哥哥也不在家,他一个人郁闷至极,开始想房子拆迁的事,越想越生气,一气之下决定开车去找费叶聪谈判。他带了一把刀,想用刀威胁费叶聪改价钱,如果对方不涨价,他准备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宰了费叶聪。一路上他脑子里都在盘算钱的事,他想着等拿到拆迁款去市区买一套新别墅,他想像电视上的富人一样,在自己的别墅里装个游泳池,他还想着拿到钱像有钱人一样去凹ao门赌一把,他越想越开心,结果开错了路。待到他重新开回大路他酒醒了。冲动随酒精一起稀释,疲惫感袭来,哈欠连天,雨越下越大,他忽然觉得自己挺傻,要是把费叶聪宰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于是调转车头回家去了。
跟孙莹的证词一样,大家对皮昊庆的证词也半信半疑。
两个嫌疑人都有过杀害费叶聪的念头,但一个被迫中止,一个主动放弃,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刑侦二队全体人员聚集在会议室讨论得热火朝天。
当时针指向晚上九点时,史源觉得这么讨论下去没有意义,便散会让大家先行回去。待到众人鱼贯而出,最后即将离场的宋宁留了下来,她看着史源,史源看着白板,白板上是费叶聪一案所有关键人物的名字。
“史队,你一直没表态,你觉得谁是凶手?”正如宋宁所说,方才的会议上,史源又充当了完美的听众,没有发表任何见解,“还是说你还在抓瞎?”
史源被“抓瞎”一词逗笑了,但明明这个词是他之前说过的,他点了点头:“还在抓瞎。”
“不过这一回我有点相信你了。”
“什么意思?”
“我觉得孙莹和皮昊庆都说了真话,他们都不是凶手。但问题是,他们不是凶手,谁是凶手?凶手在哪呢?”
史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是史队,不管凶手在哪,我觉得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了,我没记错的话,自从这个双尸案发生,你已经熬了很多夜了。”
这波关心实实在在击中了史源,他回了一个“谢谢”与宋宁前后脚离开会议室。但转个头,史源又滞留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其实他确实准备走了,可是临走,他又被案头上那堆费叶聪与情妇岑潇潇的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尤其是岑潇潇那张单人照,岑潇潇站在照片的正中央,她是那么醒目,那么耀眼,以至于史源忽略了在她周围入画的行人。
而在其他照片里,史源的目光会首先落在费叶聪身上,然后才是岑潇潇。可明明岑潇潇才更美艳动人。
一些碎片在史源脑海自动显现:
费叶聪嘴巴里“为富不仁”的纸团。
沈常宏手上的Zippo打火机。
殷季涛的脸。
皮昊国的枪。
孙莹手臂上的伤痕。
最后史源想起了岑潇潇尸体上的两个枪伤。根据袁锡江所说,这两个枪伤,一个是远距离造成的,另一个致命的是近距离——几乎是贴着皮肤——造成的。
史源举起右手笔了一个手枪的造型,突然他对着前方的空气假装开了一枪,然后他走到办公桌前的空地,他想象岑潇潇此时正中枪倒地,但她没有死。史源对准地上想象出来的岑潇潇,又假装开了一枪。
不对。
史源摇头,应该是这样,蹲下身,贴着岑潇潇的心脏近距离发射。
但当史源蹲下身,枪口对准想像出来的岑潇潇时,曾经感受的刹那违常终于有了答案。
盲点。
凶手做了一个烟雾弹,制造了盲点,迷失了焦点。
如此简单的烟雾弹却骗过了所有人。
是先入为主。
就像沈常宏手上的Zippo打火机,混淆了视听。
史源恍然大悟。
就在这个时候,宋宁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看到史源蹲在地上,用手指笔了一把枪对准空地。
“史队,你在干什么?行为艺术?”
“我想知道凶手是谁了。”
宋宁大惊:“什么?”
“我们都搞错焦点了,被凶手耍的一个小把戏骗了。”史源站起身,“当我们看到费叶聪口中那个‘为富不仁’的纸团,都先入为主地认为凶手是冲着富商费叶聪来的,就像我们当初看到沈常宏手上雷力坤的Zippo打火机时,也先把雷力坤当成第一嫌疑人。而这个时候殷季涛又刚出狱,我们自然而然觉得有人想杀费叶聪,所以凶手的这个把戏在殷季涛仇恨的加持下放大了作用,把我们整个调查都带偏了。但事实上,凶手真正的目标是岑潇潇,不,准确来说,凶手是基于对岑潇潇的仇恨才实施了这次谋杀,所以我们的调查方向应该从岑潇潇下手。”
“但我们却一直忽略了岑潇潇。”宋宁附和一句。
“对。”史源走回办公桌,拿起岑潇潇的验尸报告,“还记得岑潇潇身上的两个抢qiang伤吗?一个是远距离射击,一个是近距离贴肤射击,如果凶手对岑潇潇毫无感情,在他发现岑潇潇没有被他打死时,他只需要靠近岑潇潇,然后保持站立瞄准对方的心脏隔空再补一抢即可。可是他没有,他蹲下身,将抢口贴着对方的胸口射击。这是不理智的行为,因为一旦与射击目标靠得太近,容易沾上血,也容易被对方反击。凶手明明可以选择更理智的射击行为,但他偏偏蹲下身,选择最不理智的射击方式,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与这个目标有强烈的情感羁绊,他在面对这个目标时,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情感战胜一切理性。当然,在行动中他未必会考虑得这么详细,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下意识的举动,但就是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暴露了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我猜这也是他为什么对岑潇潇的第一抢会射偏的潜在原因。”
史源的话有点玄乎但也有一定道理,宋宁这才明白了刚刚史源的行为艺术。
这时,史源拿起那张岑潇潇的单人照,宋宁见状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从高海梁办公桌上拿的,但这不重要。”史源看着照片中的岑潇潇,“你看,明明岑潇潇一眼就能让人看见,过去的几天我们却偏偏对她视而不……”史源戛然而止,但盯住照片的目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见岑潇潇身后衣服店橱窗上假人模特穿的衣服与之前审讯室七宝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怪不得在看到七宝的第一眼,史源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原来是衣服的缘故。
而就在注意到衣服的问题后,史源发现假人模特后面还站着一个人,由于隔着玻璃,因为角度问题,那人的脸十分模糊,但那人厚重的头发却有点像……。
这时,几个小时前在审讯室里的对话重现史源脑海:
“就是庆叔。”七宝笃定地说,“除了庆叔谁敢偷国叔的枪?”
史源随口回应:“不是还有你吗?”
七宝顿时语塞,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我哪有这个胆……”
一种被小丑戏耍的羞耻感令史源满脸涨红,他对宋宁说道:“那个偷拍这些照片的狗仔的联系方式你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