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了青丝 埋了相思
玉朵朵2025-11-11 16:5212,299

  

  我静静站在湖边遥望着湖中小楼,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既想尽快见到娘亲,又害怕马上见到她。我不知道怎么样开口向她说下午见到的那一幕。她苦苦等待十数年的结果竟然是赵德睿另娶,她情何以堪,她怎么可以接受得了?

  弯月西移,周围光线慢慢变淡。我暗叹口气,准备先回翠景园休息。能拖一日是一日,我真不愿意娘亲伤心难过。刚走几步,却见前面树影暗处一个人静静默立。

  我身形一滞,凝视着缓步而来的他:“为什么?”

  月光下,一股淡淡幽香随着他的身影飘来,萦绕鼻端,久久不绝,他在我跟前停步,静静望着我:“小蛮,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吗?”

  我鼻子发涩:“世奇,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他微微而笑:“我是商人,做生意是本分。小蛮,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解决你目前的困境?告诉我,你娘亲为什么突然出谷?赵鑫是你什么人?”

  “赵鑫?”

  韩世奇讶异:“就是城外那个人。”

  诈死隐居后自然有新的身份,我低头苦笑:“你可知道跟踪紫漓的人中有官差?”

  韩世奇一直凝视着我:“无论跟踪她的人都有什么身份,都与我无关,做生意讲究的是等价交换。只要买卖双方心甘情愿,那这桩生意就是成功的。小蛮,你的事如果不方便告诉我就不要说,只是,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让我知道。”

  他温柔的目光下,我竟无法拒绝,下意识地点头:“以后我去哪里都会告诉你。世奇。除了城外的那个人外,你和南鸿皇室有生意往来吗?”

  “截至目前,还没有。”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有丝不确定,“赵鑫是你爹爹?”

  以韩德让在北奴朝中的地位,韩世奇仅卖粮给赵德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传说中睿智英明的宇文隆绪会不会以此事为契机断了韩世奇的粮食生意,是未可知的事。不过,如果真断了也好。想到这里,我轻轻舒口气,苦笑着道:“他若是我娘亲的夫君自然是我爹爹,他若不是娘亲的夫君当然不是我的爹爹。他是不是我爹爹,只取决于我娘亲的决定。”

  韩世奇愣了一愣后面色转为沉肃:“是啊,若他不是娘亲的夫君,怎么可能会是爹爹呢。”

  我有些意外,不知道他重复这些做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月色下,他淡淡一笑:“你说得很对。”

  他眸底纠集的全是苦楚,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抚平他因为痛苦蹙起的眉头:“世奇,你想让我告诉你我的事,你可知道,我同样想知道你做了什么。那个人不可能派得出官差,跟踪紫漓的那些人究竟怎么回事?”

  他抬臂,握住他额头上我的手,绵绵情义取代苦楚在眸子里辗转翻涌:“你爹爹所派应是江湖中人,你所说的官差是吕蒙正所派。”

  大惊的我一时忘了手还被他握着:“吏部尚书吕蒙正,极得赵光耀信任,你和他做生意与直接和南鸿做生意有何区别?还有城外那个人,你可知他购粮的用途?”这串问题我问得又急又快,问完之后,双目不眨盯着他等答案。

  他眉眼温润,唇畔含笑:“吕蒙正代表谁与我无关,我只做自己的生意。他们同时派了人,他却没有别人快,合约自然不能生效,所以,我与他并没有实质上的生意来往。蛮儿,你为我担心,我很开心。”

  我的心漏跳一拍,飞快抽回自己的手:“如果有替代之法,尽可能推掉与城外人的合约。”

  韩世奇看看自己被我甩开的手,轻叹一声后笑起来:“你若真不希望我与他做生意,我想办法便是。”

  我不愿意再提那个人的名讳,却也不愿意他误会我的意思:“他叫赵德睿,赵鑫只是化名。”

  他皱眉:“赵光辉二子,皇子赵德睿?”

  我点点头。

  他却沉思起来,好一阵子后才开口:“赵鑫虽知我与官府有接触,却不会知道对方是吕蒙正。而吕蒙正知道与我交易的人不止朝廷一家。南鸿境内有人购置这么大宗粮食,吕蒙正不会不管不问。赵鑫极可能会暴露身份。”

  管,还是不管?我正犹豫不决。一道纤细白影从远处疾速掠来,看身形是娘亲没错,可她满头青丝在月色下竟泛着银光。我心中大骇,凄声喊:“娘亲。”

  满头白发的娘亲仿若没听到,未等我飞掠过去,就自湖岸一跃而起,竟然径向湖中小楼飘去。娘亲人在半空,根根银丝随风飘起,看得我心胆俱裂,忍不住又是一声悲嚎:“娘亲。”

  听到我的呼声,娘亲身形微滞。湖中无一物可以让娘亲落脚借力,急切间,我竟然寻不到可掷之物。正在这时,宇文宏光如一阵吹过,跃下台阶抢到小舟旁拎起橹桨掷了去。我抚着心口看过去,娘亲脚尖微点水中橹桨,人已跃至小楼。

  我扑到小舟旁,想去湖心小楼陪在娘亲身边,想知道她为何一日之间青丝变白发,想知道她是不是见到城外庄园里那个女人。

  宇文宏光凝视着我,眼里全是心疼:“还是让你娘亲单独待一会儿。”

  “可是……”

  宇文宏光没容我说完:“她需要时间接受事实。你虽是她女儿,可感情却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

  对赵德睿的恨意从脊背泛起迅速蹿向全身,我咬着牙恨声道:“赵德睿,若我娘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你终生后悔。”

  “你要怎么做?亲手杀他的妻儿?”宇文宏光神色看似平静。

  我脑中浮现出庄园里那个男童天真的笑颜,心里竟骤然一寒,是啊,他们有什么错?但转念又一想,娘亲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承受这种背叛?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赵德睿为了皇位负了娘亲,最好的方法是让他永远无法实现。可我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达到这样的结果?

  “小蛮。”宇文宏光的声音里全是担忧。

  醒过神的我又望向湖心小楼,那里一片漆黑,娘亲是不是在黑暗中哭泣?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本以为他还活着,娘亲这数十年没白熬,可没想到却是这种结局。我恨他,我恨赵德睿,从今往后,若他敢伤及娘亲一分一毫,纵是背上不孝罪名我也会让他生不如死。”

  宇文宏光柔声道:“感情之事只有当事人双方才能说得清楚。我虽不知你爹爹为何娶那个女子,但以男人的感觉揣摩,你爹爹对你娘亲的感情不似假装。”

  我极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悲伤,身子却不住轻轻颤抖:“你没见过我娘亲在谷中居住时的神情,你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悲痛。你也没有亲眼见到娘亲见到爹爹的那一刹那的神色,你无法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欣喜,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我不曾见过的光芒。”

  宇文宏光拉起我的双手紧紧握在他手中:“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赞成,只是,别让以后的自己后悔。”

  我用十分坚定的声音掩饰心中的迷茫:“我不会后悔。”

  默站在原地的韩世奇这时候才走过来,月色之下,面色似是平静,眸里却翻涌着万丈波涛,只是,声音仍是一如平日的淡然:“小蛮,宇文兄说得极是,你娘亲此时想必不想见任何人。你,还要出府去提醒他吗?”

  我强压下去的愤怒再度袭上心头,冷冷一笑,看向韩世奇,道:“他不是娘亲的夫君,自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宇文宏光看一眼韩世奇,目光又投在我身上:“也许,现在正是你开口劝你娘亲尽快离开汴梁的契机……谁?”

  府中奴仆早已遣散,来人必是外人。我手掌蓄力顺着宇文宏光的目光望过去。却见一个黑影跃下墙头顺着小径疾速驰来,我心中有些惭愧,练武之人本应耳聪目明警觉异常,但我却轻易让思绪攥着心神,不能兼顾四周动静。

  宇文宏光走在我身前,遮住我半边身子。见状,韩世奇脸上微微变色,似是不知有来人,只是静静打量我的神色。我虽觉察到他的注目,可更关心来人身份,注目凝望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来人对府里不止异常熟悉,对我们三人还不避不躲,径直向这边而来。

  蒙面黑衣人从我们三人身边经过竟不停步,下阶直接向小舟方向行去。我心中猛地反应过来,绕过宇文宏光冲下台阶截站到黑衣人面前:“我娘已经歇息,请回。”

  “蛮儿,有些事我要当面向你娘亲解释。”赵德睿声音低沉。

  “我娘寡居多年,实不便深夜见男客,请回。”爹爹辞世,娘亲才能称寡。心里虽是恨极,但忤逆的话我还是说不出口。

  “蛮儿,我是你爹……”

  “我爹不会弃我十数年不闻不问,我爹不会任由我娘亲悲苦孤独地隐居深山,我爹不会生活在另外一个女人身边。我没有爹,我爹早死了。”我再也压抑不住,泪夺眶而出:“我爹……他不会在我面前蒙面说话。”

  月色已暗,我却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凝聚的痛楚:“蛮儿,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心。”他慢慢拉下脸上蒙面黑巾,露出一脸的惨淡。

  “你以为我稀罕荣华富贵。即便我娘等到母仪天下的那一天,你以为我娘能容忍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蛮儿,我和青寇……”

  我望一眼湖心小楼,那里漆黑一片。娘亲不会听不到这边的动静,我问的也许正是娘亲想知道的,可是,我却不敢再问下去,每明白一分娘亲的伤痛就会增一分:“请你自重,以后不要再叫我蛮儿,也不要再叫我娘的闺名。”

  “蛮儿……”赵德睿显然不想就此离去。

  韩世奇走过来,突然开口:“确如小蛮所说,夜色已深,有什么事还是等到明日再说。”

  宇文宏光和韩世奇一起看向我,我默想一瞬儿点头。事关娘亲将来,我不能擅自做决定。娘亲见或是不见,还是由娘亲自己做出决定。

  赵德睿全部心神都是湖心小楼的娘亲身上,而韩世奇又一直站在树下阴影处。若不是韩世奇主动开口,他根本不会发现韩世奇在这里。此时,他一脸震惊盯着韩世奇:“你要找的人是蛮儿?”

  韩世奇点头。

  赵德睿目光在我和韩世奇身上游移许久:“我今晚暂居青武斋,以便明日见她。”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看着拾级而上的他,我脑筋急转,赵德睿留宿于此显然是另有所图,他会以哪种方式在韩世奇身上打开缺口。一阵冷意从心底里蹿起,是时候和韩世奇谈谈的时候了。

  远远的,鬼叔叔的身影从翠景园方向大踏步走出:“蛮儿,三更已过,你们三人还不歇息?”

  往另一方向而去的赵德睿闻言停步:“赵凌。”

  鬼叔叔身子一晃,呆立一瞬后拔足奔了过去,“扑通”一声硊下,三尺男儿声音竟哽咽起来:“殿下,你……你还活着?赵凌不负你所望,夫人和小公主她们都好好的,她们……”太过激动,语不成句的他扭头望向我:“蛮儿,过来见过你爹爹。”

  我心底一片悲凉,走上去拉鬼叔叔起来:“他不是我爹,他叫赵鑫,有妻有子,一家一直居于汴梁城外。男儿膝下有黄金,除跪父母外,不需向他人屈膝,鬼叔叔,你起来。”

  鬼叔叔一把打开我的手,怒盯着我斥道:“小蛮,莫要胡说八道,速速去叫夫人。”

  跟过来站在我身侧的宇文宏光面色淡漠看一眼赵德睿:“鬼叔叔,小蛮没有胡说。况且,伯母已经歇息,不好再过去打扰。”

  鬼叔叔面色狐疑望向赵德睿,赵德睿轻不可闻一叹:“赵凌,我明日再见青寇。”

  鬼叔叔脸上的激动一点一点消失,慢慢起身朝赵德睿谦恭施一礼:“殿下歇在青武斋如何?”

  “赵凌,这十几年辛苦你了。”赵德睿声音无限伤感。

  鬼叔叔遥看一眼湖心小楼,脊背一挺,声调里竟再无一丝情绪:“殿下言重了,卑下先去青武斋准备准备。”

  赵德睿深深望我一眼转身离去。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一直提着心气尽泄,整个人疲软无力,身子竟然趔趄着朝地上倒去,身边的两人同时伸出手。我脑中一凛,轻巧地闪开,疾步向住处走去:“我很累,要早些睡,你们也歇了吧。”

  “小蛮。”背后突然传来宇文宏光的惊呼。

  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颈间已多了双冰凉彻骨的手。我冷冷打个寒噤,来人竟不惊动一人无声无息潜入府,武功可谓是高深莫测。南鸿皇室不会有这样的高手,来人必出自幽月宫。嵩山四周有云狼二十骑中的十五人,此人居然能避开这十五人的耳目轻易出宫……我的心大力一跳,幽月宫中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宇文宏光手执软鞭一步一步逼过来:“放下她。”

  身后之人轻哼一声:“你不是江湖中人,奉劝你还是不要惹江湖恩怨的好。拿好你的鞭子,别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

  宇文宏光武功虽也不弱,可与身后人相比显然不是对手。为寻我,韩世奇的生意介入南鸿境内,这份情我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上,自然不愿意宇文宏光为救我伤了他自己,想到这里,我的心居然慢慢平静下来:“不妨说出挟持我的理由。”理由必定是为了胁迫娘亲,我心里虽然清楚,却也只能这么先周旋着,能寻个机会脱身最好,如不然,即便玉石俱焚也不会让来人得逞。

  身后男子啧啧称赞:“果真是宫主血脉,小小年纪处于劣势竟能这么镇静。”

  听到“宫主”二字,宇文宏光面色骤寒,手腕翻动,长鞭直直挥出。

  身后男子稍一用力,我人已在半空,虽明知宇文宏光鞭上的功夫已收发自如,眼见长鞭迎面而来,我还是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韩世奇焦急的声音:“宇文兄,撤鞭。”

  宇文宏光声音恨恨:“卑鄙小人。”

  身后男子轻笑出声:“我已提醒过你,拿好你的鞭子,是你不听话,却来骂我卑鄙。”

  宇文宏光两颊肌肉隐隐抽动,双眸似要喷出火来,显然已是怒极,但我在来人手上,投鼠忌器,只能隐忍不发。

  韩世奇已失往日镇定,声音略显颤抖,道:“什么条件都好商量,千万不要伤她,如若不然,幽月宫将永无安宁之日,直到土崩瓦解。”

  宇文宏光冷声接口:“倾北奴之力,剿一个小小幽月宫,应该不难。”

  韩世奇漆黑双眸看向宇文宏光:“如今西越一直惊扰南鸿边城,若宇文兄肯向大王提议为南鸿平乱,南鸿奉岁贡感谢,大王应该能同意?”

  两人相视颔首。宇文宏光眉微扬,唇边涌出丝笑:“大王自然会同意,相信赵光耀亦不会拒绝。韩兄,你说,距南鸿都汴梁不过百里的嵩山之中竟另有一方天地,赵光耀会不会早已食不安寝不稳?”

  韩世奇点头一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说完,两人又是相视一笑,配合竟然十分默契。

  我难辨心中滋味,依宇文宏光的性子,若不是我困于身后男子手中,他又岂会和韩世奇一唱一和。反过来,韩世奇性情淡漠,若不是因为我,也不可能处心积虑配合宇文宏光。

  颈中冰手加重力道,我呼吸略有困难。宇文宏光、韩世奇两人面色大变,宇文宏光已向前跨出一步,怒视着身后的男子,韩世奇面色微白盯着我。我背上冷汗涔出,两人的威胁不知能不能奏效?

  身后男子笑声勉强:“这么说来,如果幽月宫率众助南鸿平乱,结成同盟各有所图,相信南鸿皇帝亦不会拒绝。”

  韩世奇面上神情虽然如故,但眸中焦虑之色已显。

  宇文宏光冷冷一笑,讥嘲道:“幽月宫已成立几十年,赵光耀亦继位十余年,如能结成同盟,又何必等到今日。依赵光耀的性情,结盟是不可能的事,假若真有他用着你们的那一天,你们充其量也只能是马前卒。费话少说,放手或是不放手,全在你一念之间。”

  身后男子声音里已透出心虚:“宇文宏光,宇文休哥之孙。你虽为宇文隆绪近臣,但北奴王室真正做主的还是萧太后。”

  宇文宏光轻哼一声望向韩世奇:“韩兄,人家嫌我分量不够。”

  韩世奇声音平平:“我叫韩世奇。”

  背后男子惊呼出声:“韩德让独子,刊家粮铺的东家。”

  韩世奇轻一颔首:“我的分量够吗?”

  身后男子沉默起来。

  远处更声响起,已是四更,天上孤月已隐,廖星也无光芒,静谧深夜,呼吸声都清楚可闻。

  突然,湖边传来衣袂破风的细微声音。我心里一紧,努力扭着脖子望向湖面,一抹白影瞬间而至。

  “娘亲!”

  白发白袍的娘亲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声音更是冷得让人不自觉心里发寒:“左护法,真好本事,竟然出手偷袭后辈。十年光阴,幽月宫丝毫未变,宵小行径用得还是如此得心应手。看来本宫要重震幽月宫,还需费些时日。”

  闻言,我如遭雷击,娘亲居然选择回幽月宫!眼中雾气顿时上涌,绝望啃噬着我的心,盯着眼前熟悉里带着些许陌生的娘亲,不顾一切挣扎着想去她身边:“娘亲,无论你去哪蛮儿都跟着,娘亲……”

  “还不放手。”娘亲身形未动,白袍却如狂风吹过一般,飒飒而舞。

  身后男子松开手,绕过我走到娘亲面前,谦恭一礼:“擒住小宫主只为逼您现身,您既已决定回宫,小人这就传讯,让宫众着手准备迎接您和小宫主。”

  娘亲突然仰天长笑,立于她身前的黑袍男子身子颤抖起来。娘亲收笑,冷声道:“我宇文青寇在世一日,幽月宫宫主便是我。从今日起,若再有人打我女儿的主意,就如此树。”话音刚落,一棵碗口粗的槐树“喀嚓”一声断成两截。

  我根本没看到娘亲出手,宇文宏光、韩世奇两人也相顾失色。黑袍男子身子一矮,屈膝跪下:“左护法宇文清垣见过宫主。”

  娘亲仰天笑起来,笑声凄婉悲凉,如泣如诉。我惊痛不已,扑过去,握住娘亲双手,连声道:“娘亲,别笑了,蛮儿很怕。”

  娘亲收笑,道:“蛮儿莫怕,这才是娘亲的本来面目,娘亲本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幽月宫宫主。”

  “青寇。”是赵德睿的声音。

  赵德睿在前,鬼叔叔跟在后。

  娘亲身子轻颤了下后笑看过去:“赵将军,蒙你照顾我们母女十多年,感激的话我就不再说了。以后若有用着幽月宫或是青寇的地方,你只需一句话,青寇一定会全力以赴。”

  十多年的相处,鬼叔叔岂会不知我娘满面笑容之下的悲苦心痛,他盯着我娘的满头白发,双手紧紧握成拳:“小姐,赵凌永远是蛮儿的鬼叔叔,若您愿意,我愿意像以前那样照顾您和小蛮。”

  娘亲的目光从我和韩世奇、宇文宏光身上扫过,最后落到鬼叔叔身上,脸上笑意仍是浅浅:“赵将军,青寇乃一宫之主,自不会再隐居深山。至于小蛮,随我走还是回北奴全凭她自己的心愿。宇文清垣。”娘亲笑瞥一眼宇文清垣。

  左护法宇文清垣自怀中掏出一物,递给鬼叔叔:“此乃我的信物,你若有事,可前来找我。”

  鬼叔叔自宇文清垣手中接过一个椭圆形铜牌,惊愣地看了半晌后大笑起来,笑声之后“扑通”跪在赵德睿面前,沉声道:“自今日起,赵凌与您再无关联。”

  赵德睿神情痛苦闭目一瞬,等睁开眼睛伸手欲扶起鬼叔叔时,鬼叔叔闪身避过,起来走到娘亲面前,道:“小姐休要再提起将军二字,赵凌会暂居此地等小姐,等哪天小姐想回谷了,就来寻赵凌。”

  娘亲双眸之中冷意去了几分。鬼叔叔大踏步离去。

  “青寇。”赵德睿深情凝望着我娘:“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左护法,走。”娘亲恍若未闻,淡淡吩咐宇文清垣离开。

  眼见娘亲身影径向院墙掠去,我再也忍不住:“娘亲,我跟你走。”

  “小蛮。”我身后,宇文宏光和韩世奇同时开口。

  “放箭。”伴随着院墙外一声暴喝,“嗖嗖”箭声不绝于耳。

  刚跃上院墙的娘亲衣袖翻飞,左袖卷箭右袖挥到墙外,两袖不断变换,墙外“哎哟”之声不住响起。

  “宫主,退后。”宇文清垣接替娘亲反击。

  我心里大惊,提气飞纵过去。来人似是极多,此去彼补,宇文清垣反击许久后飞身下来:“宫主,硬闯出去他们也不会伤到我们,只是这府里的人……”

  “府中人听清楚,速速将北奴奸细交出来。若藏匿不交,逮住后格杀勿论。”刚才喊“放箭”的声音再度响起。

  宇文宏光华贵天生,赵光耀必会看出他不是一般的北奴人。墙外官差嘴里的北奴奸细显然是他。见我娘因他受阻,他一脸歉意:“宏光连累您了。”

  娘亲看向宇文宏光,面上冷意敛去,目光柔和微微一笑,依稀可见昔日谷中的神采:“宏光、世奇,你们出去之后可速回北奴。”

  他们两个人一怔过后不约而同望向我。

  娘亲若有所思看我一眼,举步前院行去。走到假山旁,赵德睿先她一步过去摁下机关。细微“轧轧”声响起,假山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边裂开一大缝。

  宇文清垣走到娘亲跟前:“宫主,属下打头。”

  娘亲点头,看也不看旁边的赵德睿,尾随宇文清垣踏进暗道。赵德睿神情痛苦地盯着娘亲的背影,他难过我觉得自己应该开怀,可不知为何,我不止不高兴,心里还特别难受。江山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舍弃妻女。

  “小蛮!”静静凝望着我的宇文宏光开口:“一切都等到离开这里再说!”

  我收回目光,尾随娘亲走进暗道,身后的宇文宏光轻不可闻叹一声。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最前面的宇文清垣拿出火折子,点燃洞中所备火把。地上还算平坦,但暗道狭窄,周围墙壁又凿痕满壁,稍不小心就会碰伤。我默默望着娘亲的身影,心绪难平,无论赵德睿当年对娘亲有什么企图,我现在已确信他心里是有娘亲的,而娘亲表现出来的决绝,显然也是爱到了极致的缘故,我该怎么做?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劳燕分飞,老死不相往来?可即便要做些什么,娘亲会容忍他身边有另外一个女人?想得太过出神,不留神撞上一块凸出来的石块,疼得忍不住倒吸口气冷气。身后的宇文宏光一把拉住我,伸手轻柔地在我额上摩挲:“还好没有出血。”

  我打开他的手:“我没事。”

  宇文宏光反应奇快,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握着,声音虽极低,却透着坚定:“答应我,千万不要入幽月宫。”

  宇文宏光担忧我会跟着娘亲走,会成为宫里新一代宫主。可是,如果不跟着娘亲走,我该和谁一起离开这里?

  沉默间,宇文宏光再一次开口:“小蛮,怎么不说话?”

  “我……”

  我刚要开口,身后传来“咚”的一声,显然身后不知谁又撞上了墙。

  “韩公子,还好吧?”

  赵德睿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我听得清清楚楚。我心里一颤,用力抽出宇文宏光握着的手,疾速前行。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众人走出暗道,发现东方天际已现鱼肚白。

  娘亲转身,目注着我:“蛮儿,你回北奴?还是随娘亲走?”

  宇文宏光一脸紧张盯着我,韩世奇面色已显苍白,目光里隐着哀求。我慌忙撇过头,目光不敢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相触。

  赵德睿声音发颤:“青寇,我知道你恨我。给我个机会,告诉你其中的缘由。”

  娘亲双眸如一汪深潭,不起一丝涟漪,脸上虽微微笑着,浑身上下却透着死寂的冷意:“不敢当。”

  赵德睿满眼痛苦:“青寇,不要感情用事。蛮儿还小,她还有大好年华。随你一入幽月宫,终生不得嫁人。你身旁的两个孩子均是人中之龙,又肯陪蛮儿千里涉险……”

  娘亲截口,冷冷一笑:“嫁了人又能怎样?”

  娘亲只是不想我在心有愧疚时做出错误的决定,她只是想我认清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爱的人究竟是谁,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赵德睿似是不相信这番话会出自娘亲之口,他惊愣地盯着他:“青寇,我知道你恨我,可蛮儿是无辜的……”

  眼见娘亲脸色越发苍白,我冷冷打断赵德睿的话:“如果没有娘亲隐居深谷十数年,我根本不可能长大成人。我娘做什么决定你都无权过问,你也根本不配指责我娘。”韩世奇不仅家世显赫,手里还有赵德睿需要的粮食。还有宇文宏光的身份,虽然赵德睿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宇文为王族姓氏,况且宇文宏光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显然也是非富即贵,他这么说,我不相信他是真心为我着想。

  娘亲看向韩世奇,又望望宇文宏光,然后揽住我的肩头:“记住娘亲说过的话,感情不可掺假,无论你多么为难,都不能做出错误抉择!”

  东方,橘光刺破云层,半个火盘冲上天际。沐浴在霞光里的娘亲,满头的白发金灿灿的晃人眼睛。我眯着眼睛,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蛮儿想随着娘亲走。”

  “也好。”娘亲声音里全是苦涩:“这就和他们别过吧。”

  我脊背一僵,双腿如灌了铅般,浑身上下竟连转身的力气也无。

  韩世奇微不可闻轻叹一声:“蛮儿,随我一起回北奴,可好?”

  我的心一颤,慢慢转过身子,看向韩世奇:“我……”

  宇文宏光紧握的双拳指节“咔咔”作响:“小蛮,你想跟着夫人进幽月宫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我让你为难了?”

  我眼里雾气上涌,痛苦地凝视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宇文宏光双眼里聚集的尽是痛楚:“若是,我以后不会再出现你面前。”

  他的痛苦我竟能感同身受,居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是这样……”我话还未说完,眼睛余见便见脸色惨白的韩世奇身形轻晃。心中那丝痛蔓延开来,呆立在原地,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小蛮。”宇文宏光突然开口。

  我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汴梁城郊半空中烟雾冲天而起。我心里一惊,迟疑地望向面如死灰的赵德睿。

  赵德睿深深看娘亲一眼:“青寇,我确是真心对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后有机会我再细细给你解释。”说完,纵身向浓烟方向掠去。

  娘亲秀眉微蹙,望着染黑半边天的浓烟,默站半晌后突然闭目一瞬:“蛮儿,走!”

  我不敢去看宇文宏光和韩世奇脸上的表情,尾随娘亲转身就要离开。宇文宏光哑声问韩世奇:“我护她们去嵩山,韩兄如何打算?”

  韩世奇声音里全是惨淡:“同往。”我脑中突然浮现寒园之中的点点滴滴,心里又是一痛。

  娘亲却突然停步,回头默望一瞬远方的黑烟。

  宇文清垣细辨一眼娘亲的神色:“宫主,属下去看看。”

  娘亲沉默着,不置一词。宇文清垣身形一晃,人已在几丈开外。

  娘亲蹙着的眉头这才松了些,我看得心里一阵难受:“娘亲,我也过去看看。”说完,提气飞掠而去。

  汴梁城外,赵德睿的庄园。

  包围庄园的官差个个手执弓箭,对准院门墙头。我看得心惊胆战,那个叫赵皖的孩童在不在庄园内,庄园内有没有人被烧伤?见我探出身子打量四周,隐身在两丈开外树桠上的宇文清垣对我摇头,示意我绝不能现身犯险。我心中一暖,点点头,让他明白我懂了他的意思。

  庄园院门处停着两顶官轿,一乘墨绿,一乘枣红。

  墨绿轿前站着的是一位长髯中年汉子,此时正满面威严盯着院门口。

  枣红轿子前是较瘦的汉子,面相狡狯:“吕大人,此间主人身份可查清了?”

  吕姓汉子面上闪过丝憎恶:“王公公,查清了,此庄园主人名叫赵鑫,三十开外,至于为何这么大宗购粮,还得捉拿住后方能查清。不过,此人名下产业多为酒铺,若购粮为了酿酒也未可知?”

  原来赵德睿名下产业多为酒铺,思虑很是周全。汴梁民风开放,城内乐坊妓倌酒肆餐馆多得让人目不暇接,生意红火日夜不歇,且这些地方都会需要酒,这么一来,银两自不必愁。另外,最重要的是酿酒需用粮,如吕姓汉子所说,购粮酿酒谁也不能定罪。只是,赵德睿曾是二皇子,他敢在这些朝臣面前现身吗?突然间,我很渴望知道答案。

  王公公冷笑一声:“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这阵子西越和北奴惊扰边城,皇上已是心烦至极,我们作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解难。今日若两边都能成事,皇上必定大喜。”

  吕姓汉子面露鄙夷:“宰相一心为国,他老人家刚去便流言四起,诬蔑他府中藏匿北奴人。结果如何?府中只有宰相的儿子一个人。”

  王公公恨恨瞪一眼身侧垂首躬立的侍卫一眼,小侍卫身子一矮,急忙接口:“禀公公,确实只有赵凌一人,奴才亲自跟着查的。”

  吕姓汉子轻哼一声:“若赵鑫是正当生意人,今日这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可真是为皇上排忧解难了。”

  王公公神色略显慌张:“酿酒需要舍近求远到北奴购粮吗?我看这赵鑫分明是暗通北奴,试图里应外合,颠覆我南鸿江山。”

  吕姓汉子脸一沉:“我南鸿境内对粮草控制极严,购置这么大宗粮食不去北奴根本无法买到。再说了,谁不知刊家粮铺东家做生意很特别,即便是北奴大王买他的粮,市价是多少,北奴大王也得照付多少。王公公可知这赵鑫的夫人乃我南鸿酿酒奇人柴东屏的独生女儿,若你想胡乱加条罪名在他们夫妇身上,恐怕柴东屏的门人也不会愿意。”

  我听得心里纳闷,这姓吕的似乎在暗中袒护赵德睿。

  王公公显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心有所忌仍强硬地道:“柴东屏已死了这么多年……姓吕的,你言语之中甚是偏帮赵鑫,另外,对北奴那位粮商如此了解,莫不是你……”

  吕姓汉子一甩袖子,愤而入轿,扔下轿帘:“王继恩,若捅出了什么娄子,你一人承担。”

  王继恩嘴边涌出丝狞笑,向身边官差吩咐。官差齐声呼喝:“里面的人仔细听着,一炷香之内再不出来,军爷们将冲入庄园格杀勿论。”

  我苦苦一笑,赵德睿伤害娘亲的债还没有还,我就要救他的家人了。站起身,准备趁其不备一举拿下王继恩,擒贼先擒王,兴许还能救里面的人脱险。谁知肩头突然多了双手,我身子一矮的同时,手利落地擒住对方手腕。

  “小蛮,是我。”

  我顺势躲回树后:“别出声。”

  宇文宏光声音压得极低:“大火冲天,院内却静寂无声。若不是院中无人便是院中人胆识超常。小蛮,我们还是观望一阵,不能盲目动手。”

  我暗责自己大意:“有没有见到赵德睿?”

  “没有。”身前古树虽说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可两人藏匿仍不能完全遮住身形。宇文宏光只得紧贴着我身后,下巴依在我肩膀上。

  我两颊顿时火热,心怦怦猛跳。背一僵,想离他远一些,谁知身子刚动,王继恩竟往这里看过来。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王继恩收回目光,我扭头向后望去。

  宇文宏光一把摁回我:“怎么了?”

  我压住心中不安:“背后好像有人!”

  宇文宏光望一眼宇文清垣藏身的地方,“是宇文清垣。”

  我这才安下心来,又望向前方。王继恩许是担心无功而返,向众官差一挥手,院门口的数十名官差向院门冲了过去。

  这时候,门“咿呀”一声突然被打开。一脸病容的赵夫人带着男童和婢女奴仆跨出院门:“官爷,不知为何围困我家庄园?”

  王继恩似是没有料到现身的竟是一中年美妇及一帮奴仆,呆了一瞬:“赵鑫何在?”

  赵夫人轻咳几声:“我家老爷去外地巡查生意,昨日刚走,官爷晚来一步。”

  赵夫人举止斯文,说话温雅,让人不自觉心里安宁平和,王继恩一脸煞气竟去了几分,言语之中也没有刚才的刁狠自恣:“赵鑫涉嫌私通敌国,他去何地巡查生意了?”

  赵夫人满脸惊色:“我家老爷乃正当生意人,怎会私通敌国?官爷莫不是搞错了?”

  “思维清晰,谈吐镇定。”宇文宏光在我耳边说:“这女人不是普通人,她知道你爹的身份。”

  他说的正是我想的,本想反驳他说赵德睿不是我爹,转念一想娘亲离去前的神情,暗叹一声点点头:“不知道他肯不肯为了他们母子出头。”

  宇文宏光似是想看我脸上的神情,头往前一探,唇有意无意蹭过我脸颊:“小蛮,我知道你心里替你娘难受,可上一辈的恩怨还得上一辈的人解决。”

  我胳膊迅速往后捣去。他闷哼一声:“下手真毒。”

  我掩饰内心的慌乱:“谁让你多管闲事。”

  说话间,场中又有变化。王继恩吩咐官差带走赵夫人一干人等,赵夫人却牵着男童的手央求王继恩:“官爷能否派一人随着家仆去城中商铺报个信,把我们的去处告知掌柜的。我夫君得信儿后,必会前来。”

  赵德睿并未回府,这女子这么做,分明是向他示警。我心里无端难受,对这女人恨意突然消失,也许,她和娘亲一样被赵德睿蒙在鼓里。

  围困庄园的官差得令聚拢而来,我有些焦急,此时出手,更是不妥。怎么办?

  宇文宏光识破我的心思:“静观其变。”

  我望向宇文清垣,他仍如刚才般对我摇头。我只好继续观望。

  王继恩沉吟不语,不知该不该遣人去商铺报信。吕姓汉子适时出轿,声音里全是轻蔑:“王公公,可千万不要派人去送信,若是这妇人诳你,此举是为夫送信……”

  王继恩怒声吩咐身边官差:“跟着去报信。”

  官差和奴仆走远,赵夫人黑瞳中亮光一闪,瞬间隐去。两轿在前,赵夫人一行在后,在百余名官差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向汴梁城而去。

  宇文清垣飘然落地,脚不停步,尾随大队人马而去。

  我起身盯着官差中间的赵夫人,木然苦笑。

  宇文宏光默盯着我:“你恨她吗?”

  我摇头:“深深爱着深爱着的人的人不可恨,可恨的是那些拿爱当幌子背地里却做着背叛爱他的人的事的人。”

  话很绕口,他却听懂了,幽幽黑瞳裹在我身上:“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不后悔陪你来汴梁。”

  每次他对我说情意绵绵的话,我脑中都会浮现出韩世奇的影子,这次也不例外。韩世奇千里迢迢赶来汴梁,所为何来?并且一改初衷,与南鸿有了生意往来,又是为了何人?心口堵得难受,脸上不自觉显露出来。

  “小蛮,以后无论你做何决定,我都不会埋怨你。我只想你开开心心地活着。”他抬臂轻抚我的额头:“没有忧愁,没有痛苦。”

  我心头一涩,眼前的他身为权贵,为何深入敌国涉险?怎么办?也许跟着娘亲才是最正确的,这么一想,心里竟轻松了些。

  宇文宏光故作轻松:“到底追不追?”

  眼前哪还有大队人马的影子,我甩甩头:“自然要追。”身子轻纵而起,却赫然发现韩世奇立于身后五丈开外的树旁,白袍黑发随风飘忽,面上虽无情绪,但双眸神色令人心碎。我心底轻窒,难怪一直觉得身后有人,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了吧?他会怎么想?

  宇文宏光满眼苦楚凝视着我:“小蛮。”

  我心里像被人突然插进一把利刃,绞着痛。不过,比疼痛更令我震惊的却是,为什么我对宇文宏光的感觉不是愧疚,而是心痛?曾几何时,宇文宏光在我心中占据了这么重要的地位。我竭力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

  宇文宏光声音苦涩:“小蛮,救人要紧。”

  我不敢回头去看韩世奇,足尖轻点,向官差消失的方向疾驰。

  

继续阅读:第十三章 情根深种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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