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觅夏的声音委屈巴巴的，“你们都没有办法吗？”
老康摇摇头，“我们几个人，也就是我，有幸见过两次河狸的身影。太少了啊！”
他回身去收拾刚才一地的狼藉了，倪觅夏看不出他的具体年龄，可是他走路都佝偻着腰。
小狐狸团子还在身后发出吱吱的声音，倪觅夏转身看它，不得不说，这里的工作人员给它照顾的很好。一身毛的颜色已经越来越深，看起来也胖了一些。
老康过来把笼子罩上厚厚的棉布，“你坚持一下啊，我要开门透透风，要不然这血腥味散不去。”
倪觅夏赶紧站到一边，棉布帘被掀开，阿尔泰的西北风一下子直接钻进屋子，倪觅夏觉得自己瞬间就开始打冷战。
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一个环境良好的救助站，至少应该是温暖通风的，这里连这点都做不到。
但是倪觅夏看看正在收拾炉子的老康，给母鹅喉羚准备吃的的小丁，还有那个虽然没什么印象，却在接生的时候担心母鹅喉羚的员工，倪觅夏又觉得环境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屋子里被泼上水擦了两遍，可是看老康那把墩布的颜色，也说不好是不是擦干净了。
棉布帘被放下来，整间屋子又迅速恢复了温暖。小丁过来把笼子上的布掀开，倪觅夏赶紧去看，小狐狸已经睡了，团成一个团，黑色的鼻尖垫在自己的尾巴上。
倪觅夏拿手机出来拍照，小丁在旁边看着，“很可爱吧？唉，它还这么小，老康，要是救助站不办了，我干脆把团子带回家自己养吧。”
老康猫着腰在往炉子里续柴火，他说：“救助站要是不在了，就只能看它们自己的造化了。”
卓满本来帮着一起忙进忙出，听见这话，赶紧抬头问，“老康，什么意思？救助站不办了？”
“没钱啊。”老康重重叹气，“再办下去，我就还不起我欠的那些账了。”
卓满站在那儿看着老康的背影，“那你舍得啊？”
“嗨。”老康就说了这么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比刚才大风吹进来的时候还要冷。
倪觅夏坐卓满的车回去的时候，还是陷在刚才的情绪中。
“救助站真的办不下去了吗？”她轻声问卓满。
卓满躲避着路上随处可见的沙坑，“没办法啊，花费太高，那一点补助根本就不够，老康这几年算是把自己全部积蓄都搭进去了。已经有好几次根本就办不下去了，最后全是舍不得这些动物，咬牙坚持，他连自己乌鲁木齐的房子都卖了，跟老伴搬来了这里。”
卓满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才发现倪觅夏几乎是一个字也没有回复。
他看了倪觅夏一眼，“是不是怕团子以后没人照顾了？我可以帮你联系动物园的。”
“我不想它去动物园，”倪觅夏说，“它应该进行野化训练，然后回到它熟悉的野外生存。”
“什么地方可以野化训练啊？”
“小丁说他们就可以！”
卓满笑了，“是啊，那不得救助站能办得下去吗？可是我看老康这意思，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你还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有个新人被村民打了，满脸都是血。”
“记得，他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就是今天屋子里那个人啊，你不记得了吗？”
倪觅夏恍然大悟，那个鹅喉羚生产的时候，急得要给母羚羊剖腹的年轻人就是那个被打的新人啊！
上次见他时他满脸都是血，倪觅夏哪还认得出来。
“就是他，老康在医院，连医药费都掏不出来，唉，老康等了几年，终于又等来个帮手，可惜，还是留不住这个救助站。”
“要多少钱救助站就能办下去呢？”倪觅夏看着前方，城市的高楼大厦已经开始鳞次栉比，每一栋房子都那么豪华。
而野外的动物们，它们连那两间民建房都留不住。
卓满狐疑地看了倪觅夏一眼，“怎么？你想捐款？”
“我只是不想让这个救助站消失，我看的出来，这几个人都是真心喜欢野生动物的。”
卓满沉默了，车子往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方向开。
这是阿尔泰最豪华的酒店，卓满只是大概知道，一晚上的住宿费都能让老康他们坚持半个月吧。
车子到了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楼下，卓满抬头看看这气派的大楼，“救助站是个无底洞啊，不过你要是能帮帮他们，我先代老康谢谢你。”
把倪觅夏放下，卓满开车回宿舍。他家太远，平常都是住在派出所安排的员工宿舍里。距离不远不近，毕竟阿尔泰城区也不算太大。
到了宿舍楼下，他把车停好，这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微信。
打开来看，是倪觅夏。
他们上次就已经加上了微信，倪觅夏挺爱发朋友圈的，基本都是她拍的照片。
倪觅夏说：“卓满，我明天就回乌鲁木齐，你帮我跟老康说一声，再坚持几天，一定等等我的消息，再决定救助站的命运！”
车已经熄了火，阿尔泰的冬夜，只要离开暖气一分钟，都是冻进骨头缝的冷。
卓满回身，从车后座上把自己的羊毛大衣拿了过来，盖在了身上。
他给老康打电话，老康还在救助站，卓满隔着电话听筒都能听见救助站附近呼啸的风。
救助站的环境确实太差了，卓满都不知道老康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他把倪觅夏的话跟老康说了，老康在电话那端沉默着。
卓满明白他的顾虑在哪里。
很多大城市来的游客，都说过要支持老康的救助站，然后人离开了阿尔泰，就再也没有音信了。
确实，这么多好看的好玩的，谁还能想起沙漠里的岩羊和土拨鼠啊。
倪觅夏更是看起来就是个爱玩爱旅游的富家千金，回到花花绿绿的城市，还能记得起这里的一切吗？
老康说：“救助站是我的心血，只要我还有一块钱，肯定就努力坚持下去。卓满，无论她还回不回来，都帮我谢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