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一样？”周茉莉反问，“就因为他是男人我是女人？就因为他是周家这一代唯一的男娃，是吗？”
周母没说话，不过看她的神情，分明就是这么想地方。
周茉莉下了床，两手抓紧身上的袄子，任由脸上的泪滴落。
“可是娘，我才是你的亲闺女，周大路只是叔叔家的儿子，你们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从小你就埋怨我是个闺女，想再生一个儿子。”
“怀不上，你就把所有的气都出在我身上，怪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为此不惜打我，骂我，不让我吃饱饭。”
“到了后来，你年纪大了，知道自己生不出来，便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周大路身上。”
周母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她强迫自己耐着性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你亲娘，就因为这个，你就不愿意帮我了？”
周茉莉摇头：“你听我说。”
“从小到大，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在家也听话，做饭洗衣服扫地什么都做。”
“反观周大路，考试倒数第一，在家只知道调皮捣蛋，多少次闯祸都是你们给他擦屁股。”
“可就因为他是男娃，我是女娃，你总是偏向他，凭什么？”
周母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脸上挂着隐忍：“说完了吗？你说的我都听完了，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了吧？”
周茉莉失望地看着周母，眼中零星的泪光，将眸底情绪折射得七零八落，四散成无数碎片。
她久久无语凝噎。
宋晚看得心疼不已。
前世周茉莉嫁过来以后，对她还不错，可那时她浑浑噩噩，没办法与对方正常沟通，因此从未听过周茉莉这些过去。
后面周茉莉因子 宫旧伤，患上子 宫内膜癌，哪怕切除后，仍癌症转移，早早离世，之后宋晚和二哥的关系一落千丈，更无法得知对方曾经的生活。
所以这些她都是第一次听说。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宋晚很难想象有哪个人，会对亲生闺女这样。
她上前揽住周茉莉，丢过去一条手帕：“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没必要对牛弹琴。”
周茉莉接过手帕，擦干眼泪。
“谢谢你，过去二十多年，我确实想不通。”
“我变得更加懂事听话，不争不抢，每月上交工资，任由他们把家里的东西，我的工资，甚至连食品厂的岗位都送给周大路，只求爹娘他们能对我好点。”
“他们有时也会对我很好，让我觉得我的努力不是毫无用处，也让我…不能完全割舍下他们。”
“现在我终于懂了。”
“他们可以对周大路好，我长大了，我也可以对自己好。”
周母听出不对劲：“你，你想干什么？”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碗里但凡有块肉都会给你吃，吃鱼只吃鱼尾，吃肉只啃骨头，不然你怎么能长这么大？”
“别的不说，别人家的闺女，哪个能读到中专毕业？当初你爹不乐意你读中专，不还是我供你读的？”
“口口声声说自己懂事，现在让你帮个小忙都不愿意。”
周茉莉眼眶又热了，却强忍着没有哭，她只是冷下脸。
“小忙？这种让人坐牢的事，到你嘴里就成了小忙了？”
“至于你说的那些，为什么不想想，我们的生活为什么会过得这么拮据？”
“你和爹过去都是职工，我们本该比一般家庭过得更好。”
“是你一次次把钱用在了生子秘方上，好不容易放弃生子，又盯上周大路，一次次把家里的钱送到他们家，导致我们家连个肉都很久吃不上一次。”
“我也没钱买新衣服，只能穿你和婶婶的旧衣服，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也舍不得扔的旧衣服。”
“这些都是你种的因结的果，和我没关系！”
周母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辩解，因为周茉莉说的对。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跪在周茉莉面前。
“算娘求你了还不行吗？”
“是，我承认过去对你不够好，可我生的你养的你，如果没有我，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更别说长这么大，还能有食品厂的工作。”
“念在我们母女二十多年的情分上，你不能这么铁石心肠，能帮娘的只有你。”
“是吴功欺负你在先，你承认打了吴功，什么事都不会有。”
“可一旦查出来是娘，是会坐牢的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娘去坐牢？”
说到最后，周母满眼失望，宛如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周茉莉深吸一口气，向旁边挪了一步，躲开这一跪，背过身不看周母，垂在身下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宋晏站到她身旁，关切地看着她，无声安慰。
宋晚挡在她面前，提醒周母。
“你只是把吴功敲晕了，现在送医还有得救，再不送，真死了光坐牢可不够，你得赔命！”
周母脸色微变，看着晕倒在地上，毫无动静的吴功，神情变化不定。
宋晚嗤笑：“怎么着，现在不动不着急，是还琢磨着让茉莉姐顶罪呐？”
“可惜你彻底伤了茉莉姐的心，她不会再受你们摆布。”
“劝你还是尽早送医，省得拖到最后落得个赔命的下场。”
周母脸色难看，愤恨地瞪着宋晚。
宋晚白了她一眼：“看我干什么？觉得茉莉姐顶不了罪，就打算让我顶罪？”
“还是说想让我帮你把人送到医院？”
“省省吧，你爱人和你当儿子养的亲侄子都不管你，还想让我一个外人管你，想什么好事呢？”
周母脸色愈发难看，眼珠一转，站到宋晏面前。
“我不反对你和茉莉的事了，不过我一把年纪了，力气小，你得帮我把吴功送到医院。”
周茉莉骤然抬头，看向周母。
宋晏也有些意动。
他喜欢周茉莉，希望能得到对方家人认可，两个人高高兴兴地结婚。
如果帮周母将吴功送到医院，能因此得到周母的支持，让周茉莉解开心结的话，他愿意帮这个忙。
更何况，他看出周茉莉同样有些期待。
他没看错，周茉莉确实心动了。
家人之所以无法完全割舍，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们不完全是坏的。
他们很多时候会偏心，会对你不好，可也有那么几个瞬间，你能感受到他们的好，和一丝对你的爱，这种爱让你重燃希望，不会完全死心。
就像最开始，周母也犹豫过，担心周茉莉会恨她，不想违背周茉莉的意愿，只是她后面轻易被说服了而已。
二人对视，周茉莉眼底的脆弱异常明显。
宋晏叹气，对周茉莉点点头，让她放心，他自己则走了出来。
“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宋晚打断他的话，睨视周母，“我们谁都不可以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