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嗯还在,嘶,这会儿应该快到你家了。”
他拧了拧眉头,似乎没听懂我说的话,正要开口,怀中的手机响了。
茶茶顺势就把他推了出去。
我低下头继续吃我的粥。
“终于走了。”茶茶进来松了口气,“接了个电话,脸一下子就黑了,然后就跑了,没准他后妈又作妖了。”
我轻飘飘地笑笑,这回恐怕不是他后妈了。
孩子引出体外后,我装进箱子,拜托茶茶的男朋友今天一早送上了沈家家门。
想要乖孙子,给你就是了。
只是我的孩子……但若是让他活下来,他会怪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吧。
“你今天叫子豪帮你干什么了?”茶茶一脸八卦趴在我床头。
子豪就是她的男朋友。
“嗯……送孩子。”我点了点她的脑袋。
“送孩子?送孩子!”她跳起来,带倒了凳子。
我没吱声,她想了想,扶起凳子又坐下:“当初我就说了,沈归是沈归,路从归是路从归,你不能因为从归的眼角膜给了沈归,你就把他俩混为一谈。”
听到路从归的名字,我瞬间愣了神,被我尘封的记忆又突然明朗起来。
路从归,我的阿归,生命永远停在了25岁那年,签了遗体捐献,眼角膜给了沈归,我最喜欢阿归的眼睛,一直都亮着不灭的光,只要看向我就充满爱意。
医生说,眼角膜捐给了一个叫沈归的男生。
我跑到医院,找到了这个叫沈归的男生,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眼眶就红了,他连长相都与阿归有三分相似。
巧合太多了,不经意间,他的身影就会和阿归重叠,让我以为阿归还在我身边。
我借着照顾沈归的由头,接近沈归,成功和他在一起,每每看到沈归的眼睛,我都好像看到了阿归,说到底就是执念罢了。
茶茶说得对,沈归根本比不上阿归,没他好,没他善良,更重要的,没他爱我。
阿归从不舍得让我疼。
6
傍晚的时候,赵子豪发来消息给我。
“言姐,我和茶茶争论很久才决定把这些视频给你看,她不让我发,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看到,茶茶现在生我气了,正往你那里去呢。”
我没回复,中午的时候,我就让一夜没合眼的茶茶回去休息了。
点开视频,是沈家别墅的院子。
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我忍不住皱皱眉头,镜头放大,沈归的妈妈抱着装着孩子的盒子痛哭着。
我不忍再看,返回去打开了第二个视频。
是沈归,他下车,跌跌撞撞地跑向院子里的人群。
在看到盒子的一瞬间,他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低着头像是在强忍着什么,青筋瞬间暴起,双手紧握成拳。
赵子豪还贴心地给了他一个特写,就见他突然一拳砸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啊——!”
我拧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见沈归如此失态。
门突然被拉开,茶茶跑来抢走了我的手机:“赵子豪发什么你都不要看!”
我噗嗤一声:“我都看到了,放心吧,这次,不会心软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附议。
住了将近一个星期,我就出了院。
在公寓门口看到了好久没见的苏盏。
看到我后她摘下墨镜,朝我走来:“发消息你没回,我就来了。”
哦对,他们几个的联系方式全被我拉黑了,除了一直以礼相待的沈叔叔。
沈叔叔在知道我们分手后,不仅向我道歉了,还给我打了补偿款,我没收。
“有事?”
“知道吗,沈归出车祸了。”她双手环抱。
我承认,我的心揪了那么一下,但也只有一下而已。
见我不说话,她又继续道:“找你那天,他已经是一天一夜没合眼,回家看到了……你的孩子之后,又开车回医院找你。”
我耸耸肩:“疲劳驾驶,他需要学习一下交通规则。”
苏盏不可思议的嘲讽一笑,上下打量我一圈:“没看出来啊,一直给沈归当舔狗的人,竟然这么绝情。”
这话,我真不爱听。
我松开手中的东西,朝她逼近:“绝情?在你和沈归面前,我的绝情算得了什么?没有人比我这个当妈的更难受,况且,知三当三的人是你,现在我如愿退出了,他出车祸,你应该在医院照顾他而不是来我面前找存在感。”
她无路可退,靠在我的门上,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我看出她的不爽来,但在她发作之前,我一把把她推开。
她踉跄两步。
“别挡路,还有,他没死就别来找我。”
“既然这样,你再也别出现在沈归面前!”
我拿起东西,把她和她的话一起拍在门外。
茶茶告诉我,沈归的车祸并不严重。
苏盏的目的我无从得知,但一出事就逃跑,是她的做事风格,她从来都没想和沈归患难与共。
可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7
苏盏离开没两天,沈归来了。
敲门不多不少三下。
知道是他,所以我没开门。
直到他把邻居敲出来,我才赶忙把他拉进屋,他的左手还打着石膏。
“星言,我……”
“你最好有事。”
他闭上了嘴,低下头,轻微颤抖着,再抬起头,眼眶红得不像样。
“星言,合同上的字不是我签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合同的事。”
我一惊,但是真相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长白山是苏盏骗我去的,我一直都记得的,和你去长白山度蜜月的事。”
骗?一个大活人,还能打晕了扛着去不成?
“说完了吗?说完就滚。”
他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因为是阿归的眼睛,我才对沈归有撇不开的执念,但如今看这双眼睛,不一样,一点也不和阿归一样。
说明我真的放下了吧,阿归说了,活着的人要向前看,两年了,我是该向前看了。
“长白山,我自己也能去,给过你机会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别纠缠了,沈归。”
我面无表情,其实我是想笑一下,装作非常无所谓的样子,但是我根本笑不出来。
门又响了,我无奈去开门。
苏盏提着包站在门外,一见我开门,就挤了进来。
“沈归,你真的在这儿……为什么删掉我,你把我加回来好不好?”
她抱着沈归的胳膊不停地恳求。
沈归看向门口的我,却是在和苏盏说话:“苏盏,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别再纠缠了。”
“那你喜欢谁。”苏盏冷笑一声,指着我,“她吗?她连你的唯一的孩子都不想要。”说完又转过来,对着我说:“你不知道吧,他不能生孩子,你能怀孕,就是奇迹。”
怪不得,沈家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这么重视。
这一拳,还真是打在痛处了。
“苏盏!”沈归猩红着眼睛,低吼出声。
我扯了扯嘴角,这场戏没叫茶茶来真是可惜。
“两位闹够了没有?你俩的私事请回去自己解决,这是我家,再不走报警了。”我打开门,示意他俩出去。
沈归握了握拳头,终于想通,却也不甘心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
说完他用力地将苏盏也一并推了出去。
我把门一关把手一拍,清静!
我立马买了飞往长白山的机票,又快到阿归的祭日了,我得去让他看看,没他的日子,我并不好过,没准他一担心,天天来我梦里。
将他的骨灰撒在长白山,是他临走时说的。
去年因为沈归那段时间状态不好,我都没去看看阿归,他肯定怨我,才不来我梦里。
去长白山的前一天,沈归又找上门来。
8
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我听出来他是想和我吃一顿饭。
本想拒绝,但茶茶说苏盏发朋友圈,正挂水呢。
我答应了沈归,沈归高兴得不得了,立马去开车。
上车的时候,我坐了后排,他一愣,终归没说什么。
在一起的时候,我对副驾驶情有独钟,仿佛我坐在那里,就是他的唯一。
他答应了只给我坐,但还是把苏盏扶上了副驾驶。
“你想去哪里?”
我想了想,脱口而出:“time。”
他又愣住了:“我们……我们换一家吧。”
time就是我查出怀孕时,沈归和苏盏来的饭店。
在我等沈归开车的时候,就让茶茶通知苏盏去time领人了。
哪儿的狗,就要回哪儿去的。
“你不想去的话,那就别吃了。”我作势要拉车门。
沈归一脚油门启动了车子:“去……”
我们顺利抵达,点个餐,直到吃了一半,苏盏才气喘吁吁地赶来。
“沈归……你说好要来照顾我的,沈归,我生病了啊!”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我拿了张纸巾擦擦嘴巴,盈盈一笑:“苏盏?怎么是你。”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睁大双眼看着我:“你……”
我没理她,只是对沈归说:“我累了,送我回去吧。”
沈归拿起车钥匙,就要来帮我穿外套。
我就笑着看苏盏一脸的痛苦,因为生病嘴唇泛白,头发因为出汗贴在脸上,手背上还有刚挂水的痕迹,她因为眼前的一切而颤抖着。
我那天来找他,捏着报告单,心如死灰的样子……在他眼里也是这样狼狈,这样卑微吗?
真没意思。
我一把拦下沈归动作,抢过外套。
“不用你送了,谢谢你的饭,再见。”说着,我就要离开。
沈归撞开苏盏,追上我,苏盏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地上,沈归没有理会:“星言,我们和好吧,好吗,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办婚礼,我们去长白山度蜜月,好吗?”
好吗?当然不好啊。
“我说过了,长白山没你我也能去。之前是爱你,我才想和你一起去……不过明天我就去了,你不用拿这个说事了。”
我微笑一下,不理会身后的一地鸡毛,转身离开。
第二天,我如愿在长白山落地。
时隔几年再来,物是人非。
看着路上的美景,我不禁想,如果阿归没有出事故,如果阿归还活着,那此时此刻我们会并肩站在这里,我们的孩子会顺利出生,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一家四口甚至是一家五口。
在长白山停留的第六天,碰到了沈归。
9
沈归站在民宿的院子里,和老板争论着。
看到我就冲了过来,从包里掏出一个铁盒子,拿在手里扬了扬。
他似乎强忍着怒气,闭了闭眼:“我一家一家地找,才找到你。”
“所以呢?”我看着他手里的盒子,那里装的照片,我和阿归的照片,从沈归家里出来就找不到了,原来是落在他家了。
本来想来长白山,将这些照片留给阿归,做个念想的。
“我来要个说法。”他一把将盒子扔在地上。
盖子打开,里边的照片散落一地,照片里的主人公是一男一女,男的和沈归有些相像,而女生,就是我,笑得开心的我,因为和阿归一起,我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看到这些照片,回忆再次被打开,我蹲下去,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每一张,我都能想到当时的心情,想到当时的落日,当时的风。
阿归,路从归,我好想你,没有了你我一点也不开心,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我遇到了和你很像的人,他有一双你的眼睛,但他不爱我,他弄疼我了。
你来帮我报复他好不好?
好想你,我好想你。
回过神来,我发现我满脸的眼泪,风吹过,冻得脸生疼。
我把它们收好装回盒子里。
泪眼婆娑地质问沈归:“你没资格碰他。”
沈归咬着牙,闭了闭眼睛,睁开后颤抖着声音问我:“他叫路从归,对吧,我的眼角膜,就是他的,对吧。”
“对。”我捏着盒子的手紧了紧,“所以你凭什么不好好保护你的眼睛。”
“那……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沈归,还是路从归?”他哭了,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围围满了人看着我们。
他是沈归,还是路从归呢?
我给他的答案,是路从归。
从一开始,他就在路从归的光环下,折磨了我两年。
“星言……我是替身也没问题,只要你和我和好,我们回去,去办婚礼,行不行?算我求你。”沈归上前来,捏住我的衣角,委屈得像个孩子。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和好,他不爱我啊。
“我离不开你,没有你我会死的!”
他总是这样,喜欢爱而不得的东西,之前是苏盏,现在是我。
说爱我,不信。
我推开他的手,笑了笑:“你不了解你自己吗?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后会无期啊,沈归。”
他这辈子最大的报应,就是偌大世界,没有他的孩子,没有流着他沈家血的孩子了。
多少个旖旎的夜,多少顿一起吃的早餐,多少句真诚的甜言蜜语,说我没爱过沈归,是假的。
但是让我再爱沈归,终是不可能了。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