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儿被他突如其来的低喝吓了一跳。
他们的身前,出现了一条人影。
“墨染?是你吗?”苏晚儿一下子便认出了那个暗夜中的影子。
“苏姑娘,你身旁这人是谁?”墨染向他们走了两步,幽瞳中满是沉思。
“问我是谁?你先说你是谁?”素霓生抱着胳膊挡在苏晚儿眼前,敌意满满。
“墨染是我的朋友,素霓生是――”苏晚儿急着开口。
“我是她的男人!”素霓生抢白一句,苏晚儿差点背过气去。
他还真是把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你别听他的,他这人就爱开玩笑。”苏晚儿不好发作,讪笑着打圆场。
“前边就是王府,你快回去吧。”苏晚儿笑着,悄悄在他腰上狠劲拧了一把。
素霓生吃痛,龇牙咧嘴地躲开。
“算你狠!”他压着喉咙挤出三个字来,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这里。
真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一路,白走了。
苏晚儿放下心来,脑海里涌出许多问题想要问清楚墨染。
“这里不方便说话,先回王府吧。”苏晚儿道。
墨染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怎么不走?”走了几步的苏晚儿折身回来,有些诧异。
墨染沉声道:“刚才那个人,给我一种错觉。”
“你也觉得他像极了素素?”苏晚儿推测道。
墨染可从来不会撒谎!
“大概是我想多了。”墨染摇头叹道。
他的主人远在天边,怎么可能会改头换面出现在这里,还要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这不是很可笑吗?
苏晚儿从正门回了王府,王府大门敞开着,逐风和月影都不见踪影。
再往里走,正碰上迎面匆匆过来的清琴。
“你是什么――”清琴见到一个男子模样的人,正要发问,却又认出这是苏晚儿。
“王妃!您总算回来了!”清琴立刻扑上前去,带着哭腔抓着她的胳膊,生怕她再跑了。
“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苏晚儿明知故问。
清琴似是才反应过来,笑中带泪道:“他们都去找您了!”
“那快叫他们回来吧,我没事了。”苏晚儿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清琴一边擦泪一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被抓走了吗?”
“我半路挣扎着掉到了河里,幸而被一个朋友所救。”苏晚儿指了指身后的墨染,笑道:
“这就是剑法高超,古道热肠的墨染。”
墨染微微颔首:“苏姑娘言重了。”
这姑娘骗起人来还真有一套,要不是自己提前知道,恐怕也会被她骗得团团转。
“墨染……”清琴嘟哝一句,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对了,她想起来,楚尧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
还有,这家伙不正是上次她和青木见到的那个神秘人吗?
青木的揣测果然不错,他和王妃是认识的。
“多谢你对王妃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墨染神态自若。
“清琴,你快去让他们别再找我了。”苏晚儿没想到自己的短暂失踪竟然能让王府这么兴师动众,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自责。
清琴应了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短小精致的破云箭点燃,丢向空中。
一声绵长响亮的哨声过后,清琴说道:“奴婢已经通知他们了,相信他们马上会回来。”
“你去帮我准备些热水吧,我等会儿要沐浴。”苏晚儿恨不得赶快把身子洗干净。
“是,奴婢这就去。”清琴走开时,特意看了看墨染。
墨染跟着苏晚儿进了偏厅,苏晚儿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墨染这才说出整件事情的始末来。
他上次回探龙山时半路上有个叫胡归山的人找他相杀,结果死在了他的手中。
谁知这胡归山是龙虎帮的二当家,墨染因此惹上了麻烦。
前日晚上他遭到算计差点丢了命,幸被苏晚儿搭救,才捡回一条命来。
墨染说这些时语气很平淡,像是对生死已经看开了一般。
苏晚儿疑惑道:“那许如生怎么会被龙行夜的人抓走了呢?你当时去了哪儿?”
墨染道:“我怀疑龙行夜此人跟龙虎帮脱不了干系。”
墨染吃过血桐果,身体已好了七七八八,就暂别许如生回去找寻他的佩剑。
等寻回佩剑,他回去时,许如生家里就只剩看门的小童。
他听说许如生被龙行夜的人带走,便潜入刺史府前去打探。
龙行夜抓走许如生就是为了向他逼问关于墨染的行踪。
苏晚儿诧异道:“龙行夜该不会跟这个龙虎帮有什么密切关系吧?”
虽然她压根不知道龙虎帮是做什么的,但听名字不像是什么正经帮派。
“我推测他就是龙虎帮的头领。”墨染道。
苏晚儿想起苏府失火那一日见到的龙行夜,他的城府很深,确有可能就是墨染说的这样。
“许如生现在还没有被放回来吗?”苏晚儿问道。
墨染摇了摇头。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晚儿问道。
墨染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苏晚儿。
“主人既然让墨染保护苏姑娘,自然听凭姑娘吩咐。”
苏晚儿显然被他的话惊到了。
“王妃,热水已经备好送进您的房间了。”清琴走了进来,回禀道。
“他们都回来了吗?”苏晚儿问道。
“他们全部都回来了,已经各司其职。”清琴恭敬答道。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苏晚儿问了一句:“清琴,府上还缺人手吗?墨染暂时留在这里几日,你帮他安排一下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墨染是个老实人,不会害人,你告诉大家,不要欺负他。”
墨染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清琴似乎有些为难:“王妃您也知道,府里的人手都是王爷亲手安排的……”
苏晚儿眼眸流转,说道:“那就让他跟你一起随侍我身边吧。”
“这怎么行?他是男人!”清琴说罢立即改口:“府里的厨房好像还缺一个烧火的,不知他能不能胜任?”
苏晚儿差点笑出来,余光看向墨染。
“墨染自当尽职尽责。”墨染不动声色接下了这桩事。
“那就先这么定了,清琴,你去安排他的住处吧。”苏晚儿挥了挥手。
苏晚儿回到内室,锁好了门。
清琴为她备下的一大桶热水冒出的热雾已经萦绕了半个房间。
旁边还放着换洗衣物。
苏晚儿绕到画屏后,把衣裳一件件褪了下去。
她低头看着身上布满的痕迹,恍如一场大梦。
她伸手解开头发,迈步钻进了浴桶中。
这水还有些烫,却热不了她冰冷的心。
一瞬间,她雪白的皮肤都被热水镀上了一层粉色。
苏晚儿闭着眼睛靠在浴桶中,只剩脑袋留在水面上。
她虽然不爱南宫错,可南宫错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又待她很好。
她甚至想过,等到某日,钟千客被扳倒,她大仇得报。
她还可以继续过她想要的生活。
可如今,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失身给了一个陌生人,想想就觉得憋屈,还有愤恨。
素霓生这个禽兽,生生掐灭了自己的希望。
苏晚儿想到这里,紧闭的眼睑颤动起来。
“哗啦”一声,她整个人都埋进了水底中。
不如,死了算了!
死了就没有这么多糟心事了!就能解脱了!
水面平静了很久,只剩她的长发缠绕在一起漂浮着。
死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可是活,却要比死难上千百倍。
苏晚儿猛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抹去脸上的水。
活着,才不枉自己活到现在所历经的艰辛。活着,就是老天对自己最好的安排。
她必要亲眼看着钟千客身首异处。
素霓生从大门进入万艳楼时,发觉原来混入的人都悄无声息不见了,这也是他预见到的结果。
说明苏晚儿平安回了王府。
周围声色犬马丝毫入不了他的耳目,他只觉得心中不是个滋味儿。
正暗自惆怅时,钟千客恰从二楼出来,面色似乎不太好。
素霓生认识他,他却不知这万艳楼幕后老板就是素霓生。
“哟,这不是钟大将军吗?”素霓生笑着拦在钟千客跟前,不怀好意地问道。
钟千客镇定地打量素霓生一眼,背过胳膊,语气中略带嘲讽:“你是何人?老夫可不记得跟你有什么交情。”
“交情?呵呵,素某人可不敢攀附大将军的威风,只是看您面善,想要认识认识您这样的人物。”素霓生说得煞有介事。
钟千客不由又打量素霓生几眼,挥了挥手:“免了!老夫从不跟来路不明的人谈朋友。”
“你要是再挡着道……”
素霓生乖乖退到一旁:“您慢走!”
钟千客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离开了。
素霓生轻轻拨弄着鬓角垂下的几根发丝,望着钟千客的背影勾起一抹冷笑,鹰眸弯着,掩饰着里面的波涛。
这个老匹夫,还是头一次跑这么快,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难不成,是玉琴把他怎么着了?
这可好玩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足下生风奔向玉琴所在的厢房。
这间厢房不同于别的房间,是特地照着玉琴的喜好布置的,这也能体现出秦霞对她的倚重。
素霓生来到门前,发现门并未关上,露出了一条细缝来。
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从里头传来,以素霓生过人的耳力,自动屏蔽了周遭杂乱无章的喧闹声,唯留秦霞柔声细语的劝慰声。
素霓生住了脚步,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
南宫宿曾问他为什么连一个贴身的心腹也没有,他反问一句:你不是也没有?
大概是两人之间有这么个共同点才会成为同一战线的知己吧。
没有人跟着也挺好,凡事亲力亲为,才有乐趣。
不多时,秦霞就敲开了他的房门。
“爷,玉琴她发现了一件事!”秦霞一进门先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别人,她才毕恭毕敬地开口。
素霓生坐在香檀木朱漆椅子上,懒懒问道:“是关于钟千客的吗?”
秦霞微微愕然,立即笑道:“爷果然神机妙算!”
“这时候就不要废话了。”素霓生道。
秦霞走近素霓生两步,对他耳语几句。
素霓生听完这个消息,更觉得不可思议。
“玉琴她会不会搞错了?”
秦霞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素霓生听罢先是自顾自大笑了一阵子,才缓过气儿来。
“秦姨,这事千万要保密。”素霓生郑重叮嘱秦霞。
“明白明白。”秦霞说着又问道:“您可有什么打算?”
素霓生笑道:“这老东西被玉琴抓了短处,说不定会恼羞成怒。他手上的冤魂无数,只怕不会轻易放过玉琴。”
秦霞顿时有些紧张:“那怎么办?”
“怎么办?万艳楼也不是那狗洞兔穴,谁想动就动的。告诉玉琴,这几日先对外称病,谁也不见。那老匹夫碍着万艳楼的声势,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秦霞垂首问道:“属下本不该多嘴,您今日带回的那个姑娘,她的身份可不一般……”
“你是指她的王妃头衔吗?”素霓生满不在乎道。
秦霞诧异道:“您知道?”
她家这位爷很久都没有来过京城,怎么什么都知道?
素霓生道:“她跟那王爷,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已。”
“而且,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您的人?”秦霞立时反应过来。
她的猜测竟然成真了。
“我先离开两日,万艳楼你可要守好了。要是有人来找麻烦,你知道该怎么做。”素霓生意味深长地望着秦霞。
“属下明白。可要是六王妃来呢?”秦霞想探探素霓生的口风。
素霓生笑道:“要是她来,你只管告诉她,等我回来,任她打罚。”
“这……”秦霞难得见他笑得这么舒心,这种话她可难说出口。
“她巴不得找时机结果了我,我这时不服软,以后可就惨了!秦姨,你只要知道,我对她,志在必得。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她的人,她的心,都只能属于我一人。”
素霓生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执念便如蛆附骨一般,侵蚀着他每一寸身心。
究竟这种深入骨髓的执着来源于何处,他也不想去探究了。
他的一番话令秦霞有些惊惶,眨眼间,秦霞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对玉琴的承诺了。
她心事重重去了玉琴的屋子,玉琴正坐在桌子旁喝茶压惊。
“秦姨,怎么样了?”玉琴放下茶盏,急切不安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