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儿，你不能忘记我。我的命，是你的。”墨染紧紧拥着不知所措的她，在她耳边喃喃低语道。
“墨……墨……”苏晚儿结巴着，身体被箍得不能动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打你用血桐果救了我，我便做了决定。”墨染眸中火光闪动，鼻尖传来淡淡的馨香。
“决定？墨染你用不着觉得亏欠……”
“听我说。”墨染看到了远处飞奔过来的素霓生。
墨染的话让苏晚儿镇定下来。
“收好它，有事随时来找我。”
苏晚儿只觉得手中被塞入一块凉而不冰的东西，墨染又说了一句什么随即放开了她。
她还未来得及舒口气，素霓生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他有没有占你便宜？”
怒气冲冲的质问。
“有。”墨染不咸不淡吐出一个字。
“没有没有，我发誓。”苏晚儿觉得头都大了。
“你还替他遮掩，我都看到了。”素霓生抓住她的双肩把她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看了个遍。
“墨染只是跟我道别，你……”
“道别需要抱着你吗？我实在忍无可忍了！”素霓生放开苏晚儿作势就要向墨染冲过去。
苏晚儿伸手提住他的耳朵就往回走：“别丢人现眼了。”
“别别，晚儿你轻点……”素霓生弓着身子吸着冷气，苏晚儿出手，他断不会抵抗的。
跟过来的南宫宿什么时候见过素霓生这样吃瘪，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们这两人，真是般配得无与伦比，凑到一起，就不用去祸害别人了。没了苏晚儿，也许对他六哥来说，是福非祸呢。
待两人走远，墨染伸手丢给南宫宿一只烤好的野兔：“他们都走了，还剩两只，别浪费了。”
南宫宿准确无误地接到手中，瞬间惨叫一声：“好烫！你想谋杀吗？”
墨染起身道：“杀人，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杀。”
南宫宿顿时语噎，又舍不得丢下到手的美味，只好用衣襟把它包了起来。
“墨染，刚才我可都看到了。”南宫宿凑近墨染，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
墨染没有理他，径直向着马车方向去了。
南宫宿却不打算这么放过他：“我这六嫂虽说长得不丑，却能把素霓生和你迷得神魂颠倒，着实令我费解。”
墨染闻言，脚步顿了一顿，回身扫了南宫宿一眼，淡淡开口：“你不需要知道她的好处，你也不配。”
“好好好，我不配，你和素霓生眼睛瞎，可别拉着我一起瞎。”南宫宿冷哼一声，吹着被烫伤的手拂袖离开了此地。
墨子良远远地下了马车，却无意中听到了两人这番言论，对南宫宿的话深表赞同。
恐怕他们两个不是眼瞎，是心盲了吧。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现在要做的，是悄悄离开这里。他跟钟千客，还有未了的债。
他潜入夜色悄悄向东南方向跑了不远，冷不防被一个黑影拦住了。
“还想跑多久？”墨染转过身，幽幽问道。
墨子良无奈求饶：“你就不能视而不见吗？”
“我想视而不见，可我的身体不允许，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你不要再妄想跑回去找钟千客了。”墨染来到他身边，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现在就回去？你不跟他们一起吗？”墨子良显然愣了愣。
墨染道：“跟他们一起无疑是添了许多麻烦，我们乘夜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走吧，你逃不掉的。”墨染淡然开口。
墨子良只得认命，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他也狠不下心真的对他怎么样。况且，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一路来也没有对自己太苛刻。
“我真怀疑，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他和墨染虽然几年不见了，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多言。
他们都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
墨染头也不回道：“无须怀疑，人生本就在不断变化，充满了变数。”
“既然你中意苏晚儿，为什么不把她抢过来呢？”墨子良追上他问道。
墨染顿了顿，沉吟着开口：“皇权下吃人不吐骨头的争斗，不适合她。再者，我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
“看不出，你还有做圣人的潜质。”墨子良讥诮着开口。
两人不再多言，绕过了人马扎堆地，随夜往西北方向去了。
苏晚儿把素霓生拉到营帐中就松了手，她抱起胳膊坐在角落里不想说话。
素霓生也气，背对着她坐下，学着她的模样抱着胳膊生闷气。
两人谁都不肯示弱。
帐内的烛光明灭难消，两人不动如山。
“素素，还疼吗？”
苏晚儿忍不住探着脑袋看向素霓生被扯得发红的耳朵，伸手摸了摸。
素霓生冷哼一声，偏过身子不让她碰。
“那要不，你也扯扯我的耳朵？”苏晚儿随着他挪了挪位置。
“扯在你身，痛在我心，不行。”素霓生又动了动地方。
苏晚儿垂眸思索：“我下手重吗？”
“你说呢？你看看，我这粉嫩的小耳朵都要变成红烧的了。”素霓生指给她看。
苏晚儿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忍着笑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你这么没诚意，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素霓生身体一转，已经躺在了临时做成的“床”上。
“那就罚我今晚在外面给你守夜？”苏晚儿说着起了身。
手腕蓦地一重，她整个人都被拉着扑倒在素霓生的身上。
素霓生依旧冷着一张脸，双臂却用力将她抱紧。
烛光跳跃着，四目久久凝视，仿佛时间永远停在了这一刻。
“我记得你的眼睛。”苏晚儿伸手在他的眼角轻抚着。
此时，这双眸子包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在里头，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开口。
素霓生紧绷的面容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丝松动。
“我不管，以后除了我，谁也不能抱你，否则，我会忍不住发疯的。”
苏晚儿在他唇上啄了下：“我答应你。”
“说话算数？”素霓生追问一句。
苏晚儿重重点头：“永不作废。”
“那好，墨染都跟你说了什么？”
素霓生切入正题。
“你确定要听？”
“还是算了，瞧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素霓生自我否定道。
“他说他不和我们同路，今夜就带着他弟离开，现在，想是已经走了。”苏晚儿抬头望了望说道。
素霓生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只有这些？”
苏晚儿眨眨眼，无辜至极。
“他还说要我不能忘了——”
“别说了！”素霓生伸手堵上她的嘴。
“走得好，免得我看他不顺眼将他赶走。”他有些忿忿地将手拿开。
“素素，你真是可爱。”苏晚儿一本正经地捧起他的脸。
“还取笑我，有让你哭的时候！”
两人相拥而卧，心知彼此便是这世上独一无二之人。
只是，他们认识长达七年，却在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候才确立了这样的关系，真是天意弄人啊。
“你在想什么？”素霓生知道苏晚儿清醒着。
“往后，见你一面就少一面了，我想多看看你。”苏晚儿柔声道。
素霓生悲从中来，黝黑的双眸中浮起一层雾气。
“快睡吧，我不走。”素霓生双臂紧了紧，苏晚儿听话的闭上眼，不多时就睡熟了。
素霓生将被子掖好，起身走出了营帐。
更深露重，秋夜仿佛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罗住人间。
素霓生步履沉沉，立在营帐外向着黑沉沉的西北方向远眺。
那里，不久之后便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凤先和姨母一同去了南疆，他有预感，七日期限一到，凤先便会带着乌丝王蚕回到探龙山等他。
只是，这新鲜的血桐果，他却没有把握找得到。
更何况，他和晚儿都中了毒，起码需要两棵完整的血桐果植株，这样更是难上加难。
倘若有幸，天遂人愿，倘或不幸，黄泉相见。
他只恨自己没能早日想起自己的身份，偏偏把毒下给了她。
封家得了青虹鸳鸯剑，依着父亲的性子，必然会加紧脚步想办法破除历代来的诅咒，要是被他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不知又会引出什么样的风波……
“素素，你看起来有些烦心。”苏晚儿早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
素霓生暗道自己大意，连背后有人都没有发现。
他转身见苏晚儿穿的单薄，仿佛经不得一阵风一般。
“你怎么醒了，快进去。”素霓生推着她进了营帐内。
两人触碰，皆是一片冰凉。
“你不在，我不敢睡。”苏晚儿闷闷开口。
素霓生既心疼又感动：“怕我跑了？”
“嗯……”苏晚儿欲言又止。
“真傻。”
“你才傻，刚才在想什么？不许瞒我。”
素霓生惭然道：“是我害了你。”
这也是苏晚儿想说的。
“是我害了你才对……”
“不要想了，有句话怎么说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素霓生安慰的话一说出口苏晚儿接了句：“我们明日就能到达蒙来国，那么大的地方，总会找得到。”
“新鲜的血桐果需要新鲜的人血滋养，能做到这点的无非只有那几个去处。”素霓生心中已有了眉目。
苏晚儿这几日也想过，血桐果会出现在哪里。
“你说得对，车到山前必有路，什么生死由命，我偏不信这个邪。”
“你能这样想，说明你已经……呃——”素霓生猛然变了脸色，伸手捂住左边的胸口。
“怎么了？”苏晚儿忙扒开他的衣物，只见他的胸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里面似乎有一只虫子在不停的蠕动，想要冲出来。
“这是……”苏晚儿顿时觉得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素霓生此时，除了面色苍白一点，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苏晚儿硬着头皮想要伸手去碰它却被素霓生拦住了。
“晚儿，没事了，我想喝水。”他笑了笑，伸手整理好衣裳。
苏晚儿来不及多想转身去拿水袋。
素霓生悄悄抹了嘴角，就在她转身之时又露出笑意。
这一夜，终究是在担忧和不安中过去了。黎明将至，苏晚儿支着脑袋盯着酣睡的素霓生，两只一夜未合的眼皮撑不住开始打起架来。
外头隐隐骚动起来，那些将士纷纷拔营准备动身。
素霓生睫毛颤了颤，正看到苏晚儿半阖的双目，两人近在咫尺，苏晚儿一脸倦容，有些疲累地打了个哈欠。
很明显，她一夜未睡。
昨夜突如其来的痛感已经消失，苏晚儿的右手一直放在他的心口上。
“素霓生，该走了！”南宫宿的声音适时传来。
苏晚儿蓦然惊醒，看到眼前的人还在熟睡。
“素素？素素？”
苏晚儿轻轻喊了两声。
“嗯……天亮了吗？”素霓生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不多时，一切准备停当，南宫宿才少见多怪地发现少了墨染他们。
“他们大概是不愿给我们添麻烦，才走了。”素霓生揣测。
南宫宿实在想不通其中缘故，也就放弃了。
粮草先行，大军跟随，素霓生本想弃车骑马，考虑苏晚儿需要休息，也就罢了。
大军行进速度不快，到达平城约莫一个时辰，素霓生驾着马车，时不时回身打开车帘看上一眼，苏晚儿倚在榻上，睡得竟然异常安稳。
天才微亮，路上偶然看到瑟缩着的秋草上面蒙了一层水雾，在这萧瑟的季节格外凄凉。
血桐果，怕是快要落了。
一路倒也平稳，大军进城时，平城百姓欢欣鼓舞，感激涕零，他们再也不用被王爷逼着去充当根本不存在的大军了。
苏晚儿醒来时，已经快要天黑了。
而且，这也不是在马车中，而是在一间陌生的房屋里。
素霓生端了一碗粥进来见她正好醒来，便来到一张矮桌旁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睡了这一日，一定饿了吧。”
苏晚儿见到他才放下心来，待到坐下，她问道：“可是到了平城？”
“这是云城。”素霓生坐下把碗推给她。
“云城？我们到了蒙来国？这是怎么回事？”苏晚儿觉得像是在做梦。
“等你吃完我再慢慢告诉你。”素霓生愉悦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