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那些匪徒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官粮上,胆子确实不小。要是没人在背后给他撑腰,南宫错觉得他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王爷,看来这事情有些棘手。”钟慕白虽然没有经过实战,道理也都懂得。
南宫错挥动马鞭,面容上是罕见的严肃。
“不过是些成不了气候的杂鱼碎虾,哼,指不定要谁好看。”
钟慕白追上南宫错:“会不会是……”
“等看过情况再说。”南宫错心下冷笑,这些人找死也不选个好时候。
平遥坡恰如其名,这里极少有秀美的山河,最多的就是树丛木林。
被迷药袭击的兵马已经全数醒了过来,知道粮草被劫,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不知道会受到上头怎样的处罚。
正担惊受怕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看,那边有人来了!”
霎时间,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那人所指的东南方向。
马蹄扬起的灰尘飞出了数丈之高,只一瞬,这些人都看到了来人。
“是军长!跟他一起的那不是六王爷和钟大将军家的公子吗!”
“是他们!那身白锦错不了!”又有人喊道。
“他们会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
所有人都缄口不敢再言,这样的大事,他们都担待不起。
陈忠跟在后面,面色惨白,浑身哆嗦,真怕南宫错跟他秋后算账。
钟慕白和南宫错并驾齐驱,一起停了马。
负责押送粮草的一百来人站的齐整,挡在大路中间,见他们停下,齐齐跪下拱手请罪。
“你们倒是识时务。钟慕白一个翻身下了马,语气阴沉严厉,这样的他跟之前的他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的身上向来温润有度的白衣此刻也仿佛成了染遍寒霜的银甲。
南宫错狐疑地打量钟慕白几眼,确定他没有半路被掉包,余光看到立在一旁抖抖索索的陈忠,他的唇畔挑起一丝弧度,对一旁的青木使了个眼色。
青木当即伸手揪着陈忠的衣服领子把他推到众人面前。
“男子汉大丈夫,缩在后头算什么本事,过来把事情给将军大人说清楚!”
陈忠的脸更白了,结巴了几句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一人站了起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钟慕白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人,发觉他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却生得清秀俊雅,在这些人当中也属凤毛麟角。尽管身量有些不足,也是瑕不掩瑜。
但是他一开口,钟慕白和南宫错便齐齐皱了眉。
“两位大人,今日这事是贼寇早就做好的圈套,要是怪罪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
南宫错冷笑着摇头:“你这话不对,你怎么知道这是贼寇早做好的圈套?莫不是,你跟他们是一伙的?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容华指天立誓,若跟今日之事有半点牵扯,教小人不得好死!”
容华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南宫错暗暗发笑,这个女人以为自己压着声音就可以瞒过所有人了吗?
钟慕白蹙眉道:“军中不容女眷,是谁这么大胆把你安排进来的?”
此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
容华闻言,一张脸煞白无光,忘了回话。
“陈忠,她也是你的下属?”钟慕白沉声问道。
“这……这……”陈忠也吓得不轻,军中明文规定不准女子入内,更别提押运粮草这样事关国运的大事了。
“你这军长的位置,是时候让出来了。”钟慕白冷哼一声,陈忠立刻瘫软在地。
他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走到这个位置的,话说不清楚,遇见点事都吓成这样,要是这样纵容着,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大事。
容华强撑着精神跪了下来:“大人容禀,民妇的夫君身染恶疾无法为国效力,民妇也是无奈才代夫从军,否则,就算借民妇十个胆子,民妇也绝不敢做出违纲乱纪的事来!”
“你说的这些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是通过谁进来的?”钟慕白扫了一眼跪着的那些士兵,继续说道:“都起来吧。”
南宫错懒得听那些无聊的事,带着青木越过众人向四周查探,希望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在他们离开京城前,南宫煜为了防止半道上发生意外,特地把这批粮草分了三波依次押送,他们遇上的这队正是第二批。
南宫错向青木悄悄说了两句话,青木返身回到了原地。
按陈忠所说,贼人是藏在树丛中放的迷烟,现如今刮的正是北风,唯一可以藏身的树丛就是他右手边这一片。
不仅粮草被抢,还有粮车,兵器,甚至连将士们做饭用的家伙都被洗劫一空。
真被南宫煜不幸言中了。
青木很快回来,向南宫错说了自己得来的消息。
粮车有二十辆,还有五辆放的都是将士们吃穿的物什,一共是二十五车。
南宫错又低声问道:“那边怎么样了?想好解决的办法没有?”
青木悄声开口:“那个女人不简单,好像有什么来历,属下看钟公子也发愁了。”
南宫错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可是个足智多谋的全才,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我们赶快看看那些车往哪里去了。”
说完他带着青木,继续向更远处勘察去了。
眼见着到了黄昏,苏晚儿从下午一直坐到了现在,清琴在一旁忙碌来忙碌去,听得最多的就是苏晚儿的叹息声。
“王妃,您是在担心主子吗?”
“不是。”
清琴有些失望地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儿,端了一盘精致的马蹄糕进来。
苏晚儿撑着半边脸,透过雕花的檀木窗看着外头渐斜的红日,安静地像是一幅养眼的画。
“王妃,您在想主子吗?”清琴又问了一句。
苏晚儿回过神,起身才发现下半身快要麻木了。
“清琴,我除了想你家主子就不能想别的事了吗?”苏晚儿向她走去,假意伸手打她。
“奴婢怕您一个人待着闷,才说这话,您可不要怪罪奴婢啊!”清琴说着放下东西就跑了出去。
苏晚儿无奈地坐下,拈起一块洁白的马蹄糕来仔细端详一番。
这马蹄糕在京城中也算得上稀罕的吃食,难为清琴能弄到手。
不自觉又叹了一口气,苏晚儿有些愣怔。她不知道楚尧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更不知道那个凤神医是不是凤先,一瞬间,好像所有的难题都找上了她。
“王妃,外头有个自称玉琴的女人,她说想要见您。”清琴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神色不太好。
“玉琴?我不认识,你让她进来吧。”苏晚儿咬了一口马蹄糕,忽然想起来万艳楼的头牌也叫玉琴,难道――
素霓生!那个该死的素霓生!
苏晚儿气愤地丢下马蹄糕,清琴已经没了踪影。
玉琴跟在清琴身后一路进了东侧院,只见院中的石桌后坐了一个美人儿。
她不用想就知道,这个看向自己满眼敌视的可人儿就是苏晚儿。
能让素霓生如此看重的,起码得是个独一无二的。
“你就是玉琴?”苏晚儿伸手拍了拍石桌,示意她坐下。
“清琴,去把府上的好酒拿来,我要和玉琴姑娘小酌一番,就是不知道玉琴姑娘赏脸吗?”
清琴讶异道:“喝……喝酒?”
她没听错吧?
“听不懂还是怎么着?”苏晚儿没好气儿道。
“王妃盛情,小女子却之不恭。”玉琴盈盈一拜,一抹绛紫晃了苏晚儿的眼。
这女人柔柔弱弱的,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她。
“坐吧。”苏晚儿对她多了一丝同理心,少了些防范。
“玉琴,本王妃跟你素不相识,你今日找上门来是为了何事?”苏晚儿问道。
“既然王妃开门见山,玉琴也不藏掖了。这是我们爷托我赠给你的物件,还请王妃收下。”玉琴和善地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长方的锦盒出来。
苏晚儿顿时黑了脸。
素霓生一定是故意的,他明知自己是有夫之妇,满京城都知道自己是六王妃,他偏让玉琴来送东西给自己,这安的什么心,不是昭然若揭吗?
“王府里什么都不缺,不如这东西你就要了吧。”苏晚儿才不想惹祸上身。
玉琴没想到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做了决定。
“可是爷说,王妃一定十分需要这里头的东西,王妃不看看吗?”
“目前我最需要的,是他的命,其他一概靠后。”苏晚儿冷哼一声,又问道:“他人呢?他怎么不敢来,怕我杀了他吗?”
这样的情形超出了玉琴的预料之外。
何以,她这么恼恨素霓生?难道那晚,她是被强迫的?
苏晚儿明显看到,玉琴似乎有些开心。
“好笑吗?”苏晚儿问道。
玉琴摆了摆手,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连带着双颊上也染了一层粉色。
“你脸红什么?”苏晚儿问道,心中腹诽:这女的该不是喜欢那个神经病吧!
“我……哪有?”玉琴不胜娇羞,伸手摸了摸脸颊,确实有些烫。
“你告诉我他人在哪儿?看在我们都是女人的份儿上我也不难为你。”苏晚儿趁机问道。
“爷他走了。”玉琴如实相告。
苏晚儿心想,素霓生中了毒,难道是去找解毒的办法了?
“去哪儿了?”苏晚儿眨巴着眼睛又问。
“玉琴不知。爷的行踪向来不定,上次见他,是一年前的事了。”玉琴说着,长叹一口气。
苏晚儿看她不像说谎,也没有追问下去。
清琴正好端了酒来,见她们两个叽里咕噜地谈话,一时又好奇又失落。
她们素未谋面都能相谈甚欢,自己却……
唉――
王府里炊烟袅袅,厨房里忙得紧,只有墨染镇定地守在两个灶台前,有条不紊地往灶膛添着柴火。
原本跟他一起烧火的还有一个人,没想到那人的老婆今日生孩子,厨房里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替代他,墨染就扛下了两份工作。
“新来的,你以前干过这差事吗?我看你对烧火挺熟悉的。”负责烧菜的老王头满眼欣慰地看着墨染的侧脸问道。
不得不说这小伙子虽然不爱说话,办事却是一把好手。
墨染闻言,拾起一根柴火塞进灶中,眸中倒映出跳动的火焰,回道:“干过。”
老王头问道:“在哪里待过?”
墨染垂下眼帘,回道:“焚尸场。”
话音一落,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尴尬地笑着。
靖王府东侧院内,酒过三巡,一抹绛紫色身影,一抹雪色身影仿佛都要跟天边的夕阳融合在一起。
两人双颊酡红,纷纷指责素霓生的不是。
苏晚儿并未醉,只是借着酒劲想从玉琴口中多得到一些有关素霓生的事情,玉琴也未醉,只是借此疏解一下自己内心多年来的忿忿之意。
两人默契地谈笑着,俨然一对相识多年的好友。
“王妃啊,没想到――”
“什么王妃,叫我晚儿就行。”苏晚儿急忙摆手示意,不悦地瞪了玉琴一眼。
玉琴只片刻讶异后,大笑着开口:“晚儿好,晚儿好啊。今日之后,怕是别人看你的眼光也要变了。”
苏晚儿一杯酒下肚,哭笑不得:“'怎么个变法?说来听听。”
玉琴眼中划过一抹残忍,轻启薄唇:“你跟我这样的人厮混在一处,还想听什么好话?”
“哈哈哈,玉琴,你真可爱。”苏晚儿摇摇晃晃地起了身,一旁的清琴早看不下去了,她眼疾手快扶稳苏晚儿,说道:
“王妃,您醉了,该去歇息歇息。”
苏晚儿指着清琴笑道:“清琴你说,她是不是长了三个脑袋,怎么连心眼都比别人多。”
玉琴也晃悠着站起身来:“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姑娘都要嫌弃我了,我可不敢再看她的脸色了,先走了。”
她笑中带泪,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脸,红唇上的胭脂惹的嘴角都是。
“你先别――别走,我,我还有话问你!”苏晚儿挣扎着想去追上玉琴,一双脚软的却使不上力气。
“那改日我去找你啊――”
玉琴出了门,径直上了她来时乘坐的软轿。
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把东西留在那里了。
“走吧。”她吩咐轿夫回万艳楼,接着从榻上拿出一面小巧精致的铜镜来。
镜中的人看起来像个唱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