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茫然逐渐又被欣慰取代。
云画想起了原主的记忆,叶清平一心为国为民,人生第一大心愿便是护一方百姓平安祥宁,第二大心愿就是拜入闻知学院,与当世大儒谈事论调,挥斥方遒。
昔日月光落下时,破败小院中书生意气风发,对未来的美好大谈阔论,他身旁老妪眼眶微红,那时的原主……又何尝不是情愫暗生呢。
经历了诸多不堪,又为夫家羞辱,走投无路之下遇上这位个清风明月般的人。
感受着原主往昔深藏心底的悸动,云画心中溢出些许惋惜。
到底是就此错过了。
众人打量目光之下,云画抬手轻抿盏中茶水,默然不语,对周遭探视视若惘然。
叶清平有本事傲视众人,无需她出手。
真要是她多管闲事,帮了叶清平这么一把,才是没有颜面接手原主这幅身子,羞愧于叶清平的坦然磊落。
她不作声,亦不抬眼。
张老夫子纠结瞧着,也不知对这年轻人该如何处置。
换了普通人来,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他定然将事情押后,收或不收,都看日后缘分。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云画带来的,云画跟闻知学院之间有合作,又帮他圆了看似无解的多年夙愿,还有刚刚当面驳了云画面子的事情,要是再对这人不留情面……
向来不管世事的张老夫子犹豫了。
就在这时,一小厮凑到张老夫子耳旁低语两句,众人只见张老夫子抬眼朝着张观中看去,父子两人视线交汇,别有深意。
许久过后,张老夫子仔细观察着叶清平,直到目中现出紧张之色,才缓声道:“我知道你,叶清平,昔日我看过你的文章。”
何止看过!
他还当着众人的面批判过。
倒不是叶清平文采不好,而是这人才学,见解,用词都是世上罕见之好,这样好的人,却是在寄给他的投名信中写了篇堪为当世绝唱的情诗!
那时他捏着那封信,在闻知学院之中是将叶清平好一番破口大骂。
堂堂八尺男儿,不想上战场杀敌报国,心系天下,为生民谋福祉也可,偏就这人,尽写了些风花雪月之事,让人为之不齿!
本是骂过就忘,但一经人提起,张老夫子想起还是愤懑不已,甚至当众摆了冷脸,重哼道:“你这徒弟我收了,但要是日后再让我瞧见你整些温柔乡的破诗烂词,心无大志,老头子我让你这辈子都别想踏足官场!”
心中无家无国的人,何必当官!
张老夫子愤慨,叶清平也想起当初给这位张老夫子投的信中写了什么。
他下意识望了眼云画,瞧她面色如常,既是安心又是失落。
当初他将那信投出,也不是别的,只是那是,他写过的,最好的一首罢了。
谁知,这一辈子都不能得见与人。
想到诗中显然易见的暗示与情意,叶清平方才好容易升起的豪气散了个七七八八。
“谨遵夫子之命。”
叶清平神情萎靡落座,再未抬手。
景霄端着杯茶盏,一本正经跟云画商议:“你手上那杯茶已然凉了,换这一杯吧!”
云画摸着手里温热正合适的茶盏,莫名其妙看了眼景霄。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换这一杯吧!”景霄还在纠缠。
被他烦的不胜其扰,云画便顺了他的意,将手中茶盏随他摆弄。
终于换下云画茶盏,自觉好生宣誓了下主权的景霄露出笑颜,斜晲了眼旁边神情更为低落的叶清平,景霄笑得更为灿烂。
别以为他没看见刚才叶清平隐蔽的一眼!
他自鸣得意。
上首的张老夫子还在思虑刚才叶清平那不甚显眼的一瞥,想到个猜测,他心中突突直跳。
难不成叶清平当初那诗,就是写给云画的?
张老夫子皱着眉头,十分为难。
旁侧小厮轻声提醒:“夫子,该开宴了。”
心情不愉的张老夫子瞪了眼跟前的人,将当初自个儿拍着胸膛答应下来,说要举办今年文坛盛宴的事情忘了个干净,语调不善:“关中和你赵师兄不都在?找他们去!”
小厮撇嘴,不多言说,比了个手势,下首的张关中当即站起身扬声道:“今日宴请正式开始!”
悠长一声,在座众人语塞不已。
许是今日这处戏码太过精彩,以致于他们压根没想起来,文坛盛宴至今还未开始。
随着张关中语声落下。
场内四处现出小块铜镜,旋即有身着闻知学院生服的巨大铜镜被抬上众人头顶,将铜镜托出的支架也颇为壮观。
巨大铜镜覆在众人头顶,其上几不可见的细纹别样醒目,却在画面映上之时看不出丁点缝隙。
“娘亲。”
云轩呐呐开口,震惊望着头上遮天蔽日的铜镜,还有铜镜之上显出的画面。
他从未见过如此壮大之景象。
云画其实也没见过。
见到这些之前,她从未想到这样的文明程度,竟然能有如此壮观之景象。
“这些支架之上,没有铆钉。”云画看着,到底对此颇感兴趣。
榫卯结构的大型建筑,倒是跟暗器机关之类能联系上,要是以此结构发展大型器械……有了念头后,云画有些坐不住了。
但身在盛宴之中,容不得她半途离开。
她用指尖沾了沾杯中茶水,在桌上无意识地轻轻划起,简单构造图轻易便现在眼前,云画仍不觉够,再次加深结构。
随意转眸望见桌上云画勾勒出的模型,景霄第一眼还有些犹疑,但很快,他回过神来,便发觉了眼前这东西的珍惜之处。
大型攻城器械。
若是能够投入边疆,便是不作攻城略地之用,只是摆着震慑众人,也是极为有力的助力!
景霄刚从战场之上下来,对于边疆形势再清楚不过,更懂这东西价值,他目中现出别样神采。
目光灼灼,视线逼人。
云画转眸,瞧见了景霄炽热眼神,微微一怔,旋即抬手抚过桌上水渍。
“郡主这是何意?”
过于防备地姿态让景霄紧紧皱起了眉头,极为不悦,少有的板起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