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夜晚终究在火光缭绕中过去，濒死的人终究在黄泉路上折返。
服了解药又烤了火，阿炳虽无性命之忧整个人却还是轻飘飘地有些脱力。
我从一旁折了根干净树枝，戳戳他的胸口：“兄弟，兄弟，醒醒。”他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皮，看到我的时候面上有明显的喜色。之后又立马想到我们是叛贼的事实，一时间脸上不知该做何种表情。
身后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紧接着轻雪坠地的响声。石策抱着一兜野果，缓缓走来。他用衣服将一个野果擦净了，递给了阿炳。
阿炳犹豫着，大概是觉得接受敌人的食物，是一种很反叛的事情。石策看穿他的心思：“入了夜的森林无人敢进攻，可现在天已经亮了，我们必须离开。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留在这里，赌一定的几率他们找到你救回你。第二，跟我们走，从此做我手底下的石家兵。”
“你，你是石将军？”阿炳不可置信，盯着石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心想着原来传说中的战神长得这个模样。也没有传说中那样貌如黑脸李逵，虎背熊腰铜铃眼，反倒是长得这么俊朗。
他支支吾吾：“你，你是石策。那，那俺们将军呢？”
“死了。”
轻飘飘的两个干脆的字，说得汉子面上一阵悲戚，眼角还滑落了两滴剔透的泪。
石策奇道：“你们都不是那小子的直系部下，你何故对他有这样深厚的感情？”阿炳摇了摇头，戚戚然：“他给过俺两个馒头。那时俺家老娘差一点就饿死了。”
黄土一钵掩埋多少枯骨，从战乱之中走出来的人心思纯真脚下没有归途。我和石策同时静默，像是在为他未尽的话语进行哀悼。
阿炳咬了口手中的果子，努力地嚼了嚼，眸中神色再度变得炙热：“石将军，其实俺很崇拜你的。俺们上战场打仗的人都很崇拜你的。特别是看到你带领俺们操练和杀敌，俺愿意跟在你手底下做事。”
阿炳确实是个很愿意吃苦的汉子。
虽然他的身体此刻依旧虚弱，苍白的面色透露他体力的不知，却依然努力跟着我们的步调咬着牙不吭一声。石策说千秋的军队会在最初进行全面的搜查，最后将兵力伏击在一处。
湿润的泥土会留下我们行走的痕迹，纵使有心掩盖痕迹也会将我们的速度拖得极慢。既然如此，那何不做个请君入瓮之局？
于是乎当千秋的部下被一张大网拢到树上荡秋千的时候，我们在远远地山头，蹲在林荫掩蔽的大树上偷着乐。阿炳看起来有些不忍，那毕竟是出生入死过得兄弟，却在目光触及少女脸庞的刹那，心中有无数温热的情绪聚拢。
自己只是个粗鄙的下等人，她生的那样美，气质那么高贵，一定是哪家养在深阁里的娇小姐。又同石策将军走的那么近，身份必然更加不凡，就是这么一个不凡的人交付的珍惜才更叫人感怀。
感怀她面对为难还能不弃，感化她不遗余力地搭救自己性命。他阿炳虽是个粗鄙的农民，却也知道，石将军能够冲自己递出橄榄枝要将自己收在麾下，必然也是看在这个姑娘的面子上。
阿炳看看自己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粗糙黝黑的大手，觉得那么高贵的存在，自己必定要竭力保护才行。
彼端吃了亏得千秋恨得咬牙切齿，他虽然并非被兜上树的那一队。确实被石策设置下的机关浇了一头一身的湖水。这样的天气冷风一吹，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这样的冻。
抬头艳阳高照，洒下温暖的阳光努力抵消着寒冷带来的不适感。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身后的士兵面露难色：“总帅，还要继续搜查吗？”千秋此时一身狼狈，再无半点飘逸之姿。
想到云间鹤竟然瞒下自己才是军队真正指挥官的事实，叫石策钻了这么个空子。要不是时候自己反应过来，若是石策真有兵符在手，那他大可领军将自己捉拿，又何必冒险逃入林中？
可恨，叫他空手套白狼的套去了换皮术的解方。
千秋咬牙，越想越觉得石策可恶。他又是凤国所有武将的精神象征，若是让凤国的人得知他还活着怕是士气不知得高涨成什么样子。
种种来看，将他和他的小情人格杀在此片树林中就显得越发势在必行。
“搜！”语调阴冷，千秋朝前行进，“不将石策格杀，谁都不准回去！”
山路难行，再往更深处去显然是不实际的。我心知暗处还有个神秘世家的大族长姜九凰，她自然是时刻通过自然生灵来观察者石策的动向。但听石策所言她受天道禁锢极多，
想来也是，若真是穷凶极恶的人，阿炳也没命等我们回去给他送药。
“此处动物粪便甚多。还有夹杂掉落的银毛。”石策跳下树，蹲在地上查看。他捏起一摞毛发，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又开始荡漾。我坐在树上摇晃着两条腿：“大哥，你别这样笑。你这样笑，我觉得又有人要倒霉了。”
他仰头对我露出八颗牙齿，白晃晃的叫我眼晕：“你们晚上想吃肉不？”我和阿炳对视一眼。
“你要打猎吗？”我不解，挑起眉头。这种时刻按理应该是保存好自己的体力，谁知道要在这深山里同大军消耗多久呢？我们的行踪一旦暴露，纵使三个人武功不差，那也必定是一场血战要叫敌人撕去一大口肉。
茂密树林里头，带着新绿的嫩草只是浅浅一层。虽然是浅浅的一层，在银霜的衬托下也显得十分扎眼。我仔细看去，地上的有一大片草地明显是被重物撵踏之后留下的印子。加上石策说此地有动物的毛发和粪便，便能证明此处是动物经常出没之所。
动物经常出没？我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脑海中灵光一现顿时福至心田。脸上不自觉也荡漾起同石策相似的坏笑，心里默默感叹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是石策者大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