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这个道理用来比喻云间鹤和萧碑泰之间的关系也是同样。虽然只是兵营里最不起眼的小角色,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谁说的话比较有力。
小兵领命下去扑杀天命之人,房内又只剩下了云间鹤和萧碑泰两人。被束缚的年轻君王面色沉沉,阴暗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乌云。
原本冷面冷心的国相双手背在身后,乱了的心体会出变调的情绪。不知面前的人是怒是恨,他只是轻轻地一笑,隐含着比风雪还要冰冷的嘲讽:“王,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虚伪无能。”
诛心的话入耳,不知何处被戳痛得少年错愕抬头。面前人那一双眼不知何时变得那样的锐利,配合冰冷的话像是屋檐下的冰凌尖锥。一寸一寸往自己不为所知的内心深处狠狠扎去。
“萧玉驾崩,太子只留你一人。可这是陈国的天下,没有王的统领,那自然应该是能者居之。你只是一个远在凤国的卑贱质子。难道陈国当真缺你不可?”云间鹤顿了顿,手指不自觉捏住他漂亮的下巴“不,你确实有正统血脉。但我命人将你寻回辅佐你坐王位,只是因为我相信萧家的血脉里王者的野心也代代传承。”
“你确实没有叫我失望。虽然你口口声声就是要带着雀姚和德音公主隐居山林。可是啊,我的王••••••”拖长的语音带着一丝丝莫名的温柔,萧碑泰下意识想要去闪避他的眼神,可下巴被制避无可避。
眼见着国相的面孔依旧是那样的清冷如月,却带着他所不熟知的模样。口中的句子,一句一句在挑动他的脆弱的自尊。这个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人,受了太多的床上,已经变得不堪一击。
云间鹤不准备放过他:“你若是真心想要那样单纯的生活,就不会在表面上顺从我,可是背地里暗自拉拢交往先王为你留下的最衷心的臣子。又比如方才,你就不会装作毫无理智的冲我大吼大叫,引得我出手将你束缚在此。好撇清你对着德音公主即将面临杀劫却无所作为的事实。”
“可是你,为什么不敢认?”
一句拷心之问,深深震撼着刚承接霸业的人。年轻的面孔上流转过无数表情,惊慌,扭捏,羞愧,恼怒。像是投入了一粒石子的深邃湖泊,泛起无数涟漪之后最终归于平静:“原来你早知道。”
“你做的太明显了。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巧合之事,所以你和雀姚正好在被逼杀时被救回陈国的那一刻,我就对你有所留心了。”
情绪宣泄殆尽,云间鹤抖了抖自己宽大的衣袖,回到桌旁拿起自己的暖手炉:“没想到你远在凤国,也能将手伸回陈国。质子要被迫害的消息是你找人放得,煽动百姓对故王的思念也是你找人做的。那时我就知道你早就想回到陈国了。”
秘密一经揭开,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感受背后人带有仇视的视线,云间鹤悄然闭上眼。
明明本心之中想的是如何鼎力相助,明明本心之中惊艳过这个孩子的手眼通天,明明••••••此刻一切都在拂异情绪的作祟下全都变了味道,竟然逼得这个还没有成长完全的少年似乎是要拿出暗藏的力量和他相抗。
他其实想解释一句,却不知怎么说如何说说什么。只好留下清冷的背影,映在少年的眼底。
萧碑泰双手紧紧握拳,似是因为伪装被揭开而恼怒。又或者他恼怒于这个人选择此时此刻将他的心思戳穿,将他对姚宝贝的感情中种种自我欺骗的美好幻想也无情地揭露。
自诩深情的伪装破灭,这是最是残忍的事情。
原以为只要那个人活着,自己就尚存一丝平凡人的温暖期待,可以活得快意潇洒。可以在布计利用后反复欺骗着自己,我是为了她。
对权力的渴望逐渐在心头淹没了原本单纯的心意。
人走在不归路上看似越走越快意,然而心却是越走越迷离。这个人大概是上天也看不过自己的虚情假意,才要将自己的幻觉拆碎,生生拆碎。
那一瞬间,回头的路,断了;不能回头的人,醒了。
截然不同于以往的霸气横扫,萧碑泰猛地一挣扎。原本缠绕在手上的拂尘顿时根根崩断落地。跪倒在地上的人不再屈膝。眉宇间从前的倔强模样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不容侵犯的帝王威仪。
深知身后的人走向极端,也深知从此之后君臣分明。
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他之前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离开前的结局。萧碑泰才是陈国的王,不能畏畏缩缩藏在自己的羽翼下一辈子。为什么藏在袖中的手会颤抖;为什么一向冷清的心跳会漏跳了一拍;为什么满脑都是朝中尚有反心未清担忧他会横遭祸劫。
原本是山中云间高飞的仙鹤,此刻竟然甘愿受缚留在尔虞我诈的皇宫;原本是空谷里没有情绪的清冷谪仙,此刻竟然深深感到收到了自己内心割舍不掉的羁绊。云间鹤闭上了眼,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轻轻问道:“王叫过我那么多次师父,是否有过一句真心?”
真心?萧碑泰的眉宇存了一丝迟疑,似乎是在考虑云间鹤这句问话背后的深意。而随着那句话而来的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连他自己也不能握住甚至不能察觉。那讽刺的轻笑已经先于考虑溢出唇瓣:“那是假的。帝王之心如何能向旁人屈膝?”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那带着温情一幕幕,他恭敬侍奉在自己身边的一幕幕,逐一破碎分崩离析。即便伸手,也半点都握不住。
凉了凉了,凡心凉了。
那初次牵绊的一丝丝,他哭喊扑进自己怀里心动的一丝丝,不知为何愈发清晰。即使绝情,也丝毫不肯忘记。
从云间鹤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淡淡凄清情绪叫萧碑泰诧异。他上前一步想要去看清对方的神情,那股冲动在升起的一瞬间被他婶婶压抑。既然是他亲手戳破自己的伪装,逼得自己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丑陋。那不管他因此有了什么情绪都要自己承受。
“国相,传朕的旨意。捉拿公主,囚禁军中。公主是凤王的软肋,她不可死,我要留着她作为和凤王交易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