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顿，没有言语。
我兀自在原地颤抖不休。有时候不是不说话就算没有给出答案，有时候就是因为不说话，那样的答案才得猝不及防又患得患失。
石策的手指在脸上磨蹭之后，将脸上那一层薄薄的面皮揭下。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这样暴露在我的面前。
风轻扬，扬起心事泪两行；夜欲坠，坠入星辰人惆怅。
这是我早已期盼着的一刻，是我铤而走险也来不可的原因，是我纵使心如死灰也不肯放弃希望的最后一丝曙光。
而这一刻终究来到我的面前，我以为我会又哭又叫状似癫狂。却不曾想，当亲眼验证这人还好端端活在这个世上，那种感觉，那种仿佛一场美梦轻柔易碎的感觉，竟叫我不敢发出声响。
他面上的表情有些严肃，让我不知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揭下自己的伪装。脚下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踩着落叶发出一声轻响。
“大哥。”
事到临头，我只敢发出这样的声音。轻轻的，小心的，甚至是带着一丝试探的。生怕惊动到哪方神明，就将这仿若梦境的美好又给收走了。
他听见我的喊声，面色也柔和了几分。
我看到他的口唇刚刚开合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不协调的声音打断。阿炳躺在地上用他微弱的声音来寻求存在感，先是期期艾艾地呻吟上了几声，之后的声音就变得比较义愤填膺：“你，你不是将军。你，你是谁？”
我这时才想起来，脚边还躺着一个因我被毒蛇咬伤，性命攸关的黑脸汉子。顾不得磨蹭矫情，上前两步抓住石策的袖子神色恳求：“他刚刚为了保护我让毒蛇咬伤了，我们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可以解毒的草药。”
手下的衣衫没有动，石策只是用他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看。我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脸：“快走吧，毕竟人命关天。”
他道：“非救不可么？”
我点头：“非救不可。”
他又道：“哪怕他活过来回到军营中会走漏你我行踪将你我置于险境？”
我顿时迟疑：“这••••••”
石策突然展开笑颜，大手揉到我的脑袋上：“还是这么不禁逗。走吧，我们去找草药。”
我轻声“嗯”了一句。石策的大手将我牵了，那源源不断地温暖像是上好的暖壶，在这清冷的夜幕里显得格外炙热。
他之前的话在我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他说千秋很快就会追来，他的身份在陈军中已经暴露了吗？我垂下眼眸，虽然不知他的谋划原本是什么，但是会这么快被揭露都是因为要保护我。我果然是太冲动，才会坏了石策的大事。
我努力咬着下唇，撇过头去。
石策没有回头，而我的一举一动都好似落在他的眼里。他的语调很轻，很柔，像是在安慰我：“我潜伏在那处也只是为了收集讯息，幕后的军师已经出动了，本来我也是要走的。”
“大哥。”我咬着嘴唇，“你早知那是我，为何不放我离去？”
他笑了一声：“你又没带给你的假面皮，又能去哪里？我猜你是想回石家军处的，但他们知道雀鑫焰，却不会认慕容雪。让你一人流落在外，我不放心。”
“那••••••”我本来想问问真正的庄嫡戎哪里去了，毕竟他顶着这人面容许久，倒叫我对他产生了些许的好奇。但心里的念头忽然一闪便知，那个男人有极大的可能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一想到这种后果，我的心里不自觉产生了些许难过的感觉。不想听石策亲口承认，但面前的这个人如何心思澄明？扭过在皎洁的月光下看了一眼我脸上的表情，将我的手捏得更紧。
森林白天就已经崎岖难走，更何况是入了夜。
石策从怀中取出的火折子提供了微弱的火光，我扒开茂密的灌木。还好地上的泥土湿润，蛇类爬行的痕迹还能看得清楚。
“你说，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蛇呢？”我一面搜索着地上的痕迹，一面问他。
石策若有所思：“我前两天也见过毒蛇。”这话让我有些惊异：“难不成并非巧合？”“毕竟已经不是最冷的寒冬，森林里头又多古怪。说不定有些蛇类提早出了蛰伏期也尤未可知。”
话虽如此，我心里隐隐还是觉得此事有蹊跷。我知道石策必定也是认为事不单纯，这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也可见一斑。
这不是我们太过多心，而是这地上蛇类爬行的痕迹十分单纯。仿佛就是一条小蛇擅自活动，沿着痕迹一路走，也不见有群蛇盘绕的痕迹，这更叫我们疑心。几乎可以肯定，这蛇是有心人的操纵。
它第一次出现，解了石策之危，第二次出现，为我提供了逃跑的机会。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方人士在暗地里帮助我们，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帮助我们。
“还要继续走吗？”走在前头的石策回头问我。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们已经离开原地很远，而独自躺在那处的阿炳既无衣物蔽身，又无他人再旁升火为他取暖。若是那条毒蛇去而复返，毫无自保之力的人会处于无可退避的危险。
再不济，那身受重伤又昏昏沉沉的人，初春夜幕中的寒冷也可以要了他的命。
我想了想，觉得再往下走可能意义也不大。若是蛇毒猛烈，就我们来去折返的这点时间，恐怕那汉子都要死上几个来回了。而那蛇若是有心之人的操纵，在那人的手里也必然会有解药。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他不会害我们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会是父亲交代下的暗卫么？我在心里暗暗摇头，若是父王的人，看见顶着慕容雪脸皮的我。怕是我刚离开就把我乱刀砍死或是提回去交给父王处置了。
那人，十有八九是冲着石策来的，而且，怕是他依旧在暗处注视着我们。
我抬手，华光一瞬应声而出：“石策，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