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出行
懒得冒泡泡的余一2025-10-16 10:365,687

正文

窗外已是深秋的颜色,满眼的新黄,偶尔有黄绿夹杂的颜色,是还在留恋逝去已久的夏天吗。

木帆坐在动车上靠窗的位置,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车马上就要开了,她却有些找不到方向。

九月开学之后木帆就是大四的学姐了,从学妹变为学姐,称呼的改变也意味着很快就要离开学校走向社会了,可是木帆似乎还没有准备好,生活的急剧变化和内心的恐慌混合成一股强劲的力量郁积在体内,仿佛时刻都能冲破皮囊的束缚,原地爆炸。

正是这股力量促使木帆逃离了,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想不出解决的办法,那就逃走吧。好在大四的课程不多,同学们或考研、或实习,或参加各种考试开始找工作,所以木帆的离开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也没有引起什么关注,大家以为她只是找工作去了。

可以离开了,要去哪里呢。木帆没有答案。

高岑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进来了,试探性地问要不要去他那里待一段时间。

好吧,那就去他那儿吧。木帆像个木偶人似的顺着高岑甩过来的这条线,任由他的牵扯,一点点向他靠近。

高岑,高——岑,高岑……木帆对着车窗耳语般说出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恍惚。

夏日的午后是炎热的,但在孩子的眼里没有那么多天晴冷暖的限制,大人不管束的时间就是游戏玩乐的好时光,与季节天气无关。几个小伙伴与往常一样聚在一起,五六个七八岁的孩子,木帆是唯一的女生。一般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是不屑于和小女生一起玩耍的,是高岑——这伙小小少年的领头人物,俗称孩子王,把木帆带进队伍里来的,其他人便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农村孩子的夏天是有着丰富吃食的。家门口树上的桑葚熟了,紫得发黑,掉在地上不注意用脚踩了,墨汁一样的颜色沾染在鞋子上,洗也洗不掉,被家里大人发现了,好好的一双鞋涂得乌七八糟,免不了一顿数落,要是弄在了衣服上,可就要被拿着扫帚追打着满院跑了。只是那酸酸甜甜的浆果,是物质匮乏时代里大自然最美味的馈赠,贪嘴的孩子如何能错过呢。桑葚树颇高,需要爬上去才能摘到果实,高岑从不让木帆爬树,几个小男孩轮流上树摘果实,顺便还会比试一番谁爬的快,然后就专心摘桑葚,扔给树下拿着塑料袋跑来跑去接果实的小女孩。

地里的西瓜熟了,趁着中午太阳大没人看守,悄咪咪找一个不算太大但刚好成熟了的。长得又大又圆的在集市上是抢手货,一样的瓜又好卖价格又高,瓜农下半年的收入就指着这些好东西呢,孩子们虽小,但从小生长在农村这片土地上,这些基本的道理都是明白的。再则,万一偷袭不成被抓住了,因为一个半大的西瓜也不会被叫家长,最多被申斥几句,再狐假虎威地做出个要打人的样子吓唬吓唬他们也就算了。这些小孩子年纪不大,可都精明着呢。抱着西瓜放在小沟水里洗一洗,都不用刀切,男孩子们几个拳头打下去,红红的瓜瓤便全都露出来,汁水四溢,清香扑鼻,高岑会选一块形状较为规整的递给木帆,剩下的小伙伴们便手嘴并用的囫囵吃起来。

吃完了东西,太阳也没那么热烈了,精力充沛的男孩子们要开始打篮球了。自家的大铁门上央求爸爸箍个圆铁圈挂在高处便是篮筐,体育课上还没有篮球这一项的孩子们只知道投篮,没有标准的规则,距离篮筐一段距离,用石子在水泥地面上划出一道印子为界限,定点投篮比赛就开始了。木帆虽然年纪最小,个头却不矮,但命中率不高,所以没人愿意和她一组,每次都是高岑主动和她组成一队。小伙伴中的孩子王和大人群体里的领导者一样,不是谁个子最高长得最壮实就可以担当的,被选中的自然也是各方面能力最强的,小孩子的评选标准就是那个游戏玩得最好,会玩的游戏最多的。以高岑的实力,在投篮上,以一敌二也是可以的,所以虽然木帆命中率很低,他们这一对也是常胜将军组合。而输了的队伍是要派一个人出来接受惩罚的,就是被赢的人用篮球砸一下,不是直接砸,而是将篮球投在铁门上弹回来之后落在人身上,这样不会受伤,但需要一定的技巧,不然可能球会飞走而落不到被惩罚的人身上。高岑每次获胜后都把这个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刻交给木帆,由她去实施惩罚措施,这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任务呀。然而常胜将军也有失手的时候,这种情况下便要愿赌服输接受惩罚,高岑自然不会让女孩子去接受篮球的撞击,更何况下手的还是这帮没轻没重的男孩子,有一次甚至把高岑的鼻子撞出血了,但毕竟是男孩子,一点皮肉伤也没什么。木帆却被吓坏了,差点儿没哭起来,为此还被小伙伴们嘲笑了一番。

车厢广播传来列车员报站的声音,应该是录下来的吧,女声,亲切,柔和,音量适中,却缺少了点什么,太标准,太程式化,对了,人情味,就是这个词,声音里没有活生生的与人交流的情绪,对着机器录音,人也会变成冷冰冰的说话机器呢。

木帆扫视了一下车厢,要下车的乘客并不多,应该是个小站吧。这条路线木帆并不熟悉,就像对于现在的高岑,他现在多高、多胖,还会是印象里小时候那个处处护着她、带她玩耍的、会照顾她的那个男生吗?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在上大学的时候分开了,男生去了省外的一所名校,女生成绩没那么好,留在了本市的一所二本院校。大学时男生每逢寒暑假还会回来,但待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后来上研究生,工作也在外地,回来的就更少了。然后木帆搬家了,连两家的父母接触的也少了。木帆算了算,大概有十年未见了吧。联系方式是一直有的,也就是电话簿里静静留存着的一个号码,很少会用到。这次高岑主动联系,一定是听阿姨说了家里的事吧。

想来也奇怪,木帆似乎想都没想就答应去找他,童年的友谊有种根深蒂固的力量,无论时隔多久,总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木帆很需要。

列车又启动了,安静、平稳、快速,高铁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搭乘方便,不用屁颠屁颠提前两小时跑去距离市区甚至隔着一个城市的距离的机场,不用考虑大件行李托运想着什么物品能带什么不能带,也不会有高空颠簸、耳鸣、不能玩手机等一系列或身体或外在的限制条件。关键是速度也很快,价格便宜,极大地方便了普通市民出行。总之,木帆出行首选高铁。

有个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但只一下,就像一粒石子砸中原本平静的湖面,激不起波浪,很快又恢复平静。木帆看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事情原委。

车厢里人不多,女生一个人坐在双人位,应该是独自出行。女生后面是一个年轻男子独自带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男子一直在喂孩子吃东西,时不时轻声说几句话,告诉孩子不要乱跑,过来吃东西之类的碎碎念,反反复复,但没有很大声,是个有耐心的人。男生很少对孩子照顾的这么细致有周到,并且不急不躁的,一定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这样的人让人一见就有莫名的好感。

前排的女生之所以不满是因为小男孩敲了几下她的椅背,而女孩恰巧在睡觉,可能觉得被打扰了吧,很不高兴地说了几句。爸爸先是道了歉,然后看了看前面座位有很多空着,便礼貌地询问女孩是否考虑换到前面去坐,并解释了自己因为喂孩子吃东西已经在现在的座位附近放了一些垃圾,不想再带走弄乱另一个座位。但女孩冷冷地拒绝了,理由是别的座位可能被下一站上车的人买下了,而且这是年轻男人的事,不应该让她换位。爸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孩子先安静下来,不可以再去敲打前排的椅背,然后自己迅速收拾好东西,尽可能保持座位维持原状地离开去前面几排找了位子重新坐下。

不知为什么,木帆有点生气,出门在外又带着那么小的孩子,本就不容易,会有诸多不便,人家已经很注意了,偶尔打扰到你,就不能稍微包容一点吗。整个车厢那么空,随便坐哪儿不可以,都是短途乘客,再过两站就是终点站了,恰好坐在下一站上车的乘客位子上的概率很小,即便是,或说明情况,或换个位子罢了,不过是站起来走几步再坐下,这样的举步之劳都不愿帮吗。那个年轻父亲换个座位需要把东西先收拾一遍,再拉着孩子,背着大包小包,在车厢里走来走去,换个位子坐下后又要把孩子的东西再一件件拿出来,看着都觉得麻烦。换位思考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深入人心。

车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或黄、或绿,色泽不一。都说今年大旱,农作物的收成会受影响的吧。还好现在的农民大多不仅仅以农田为生,否则遇到这样的年成,该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在这里也适用呢。农民种田和风险投资一个道理,都不能在一件事上压下全部赌注,农民可以选择多打一份工来保障基本生活,投资者会多选几个项目分而投之,目的都是为了保值。

减速玻璃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记得小时候坐火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100公里的距离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即便如此,坐在火车上看车窗外的景色,只能看到或绿色、或黄色嗖嗖地从眼前闪过,甚至看不清是树木还是农田,那时候觉得火车真快呀,是眼睛看得见的速度。现在高铁平均时速能达到300千米/小时,甚至更快,透过车窗看风景却能看的清清楚楚,树木、农田、行人、黄牛……就好像行走在路边看风景一样清晰。速度的快慢无法用肉眼直观感受了,只能通过距离与时间推算。这是科技进步带来的变化。

所以,人的感情也变得可以计量了吗。每个人似乎都在变得更客观、更理性,这也是科技进步带来的改变吗。那感情呢,人作为高级动物与低等动物相区别的本质特征——情感都哪里去了呢。钢筋水泥、琉璃闪烁,高楼大厦迭起,霓虹灯交相辉映,城市越来越富丽堂皇,人也越来越冷漠了。

突然心底涌起一股凉意,木帆不自觉地裹紧了外套。

车厢里再次响起亲切、熟悉的女声,提醒旅客列车即将到站,准备下车的旅客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木帆只带了一个小号行李箱,没有什么零散物品需要收拾,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列车进站,心里有点点紧张。手机振动了几下,是消息提醒。高岑发来的,告诉木帆他已经到车站了。这就表示下了车之后木帆就不用操心,只要跟着高岑走就可以了,他会安排好一切。是熟悉的感觉,和小时候一样。

他会认出她来吗,她又能在人群中顺利找到他吗。木帆没什么自信。虽然朋友圈里看过高岑的照片,但那应该是去年甚至前年的事了,高岑很少发自拍,而且照片和本人总是有差距的,木帆心里有点打鼓。

下车了,木帆拉着行李箱随着人流向出口走去,这是个大站,人很多,稍显拥挤,但人群流动的方向很整齐,一波进战,另一波出站,庞大而有规律。快到出站口了,木帆一边准备车票接受检查一边向外张望,许许多多张脸,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黑色或灰色,偶尔有绿色、红色显得格外醒目,但高岑不会穿那么高调的颜色。目光没有聚焦,还在扫视。突然视线里出现一只高举挥舞的胳膊,胳膊下是一张高于众人露出来的男人的脸,是他。

果然还是他先认出了她,木帆心里松了一口气。

穿过人群,逐渐走进,木帆看清了那张脸,还是原来的模样,有一种天真的孩子气,只是多了一副眼镜,显出一些书生气。好像长高了,都说男孩子发育迟,难道工作后还能再长个。

“长高了。还是那么漂亮。”高岑边说边接过木帆手里的行李箱,领着木帆向停车场走去。

木帆没有说话,只是在见到高岑的时候笑了笑,然后默默地和他并肩走着,心里的紧张在带着高岑淡淡的体味与散发出的温暖中逐渐瓦解,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了。

坐在副驾,木帆依旧沉默,高岑通过路过的建筑在向她简单地介绍这座城市,女生在一点点地观察。一路走过来没有印象中繁华都市的高楼耸立,也没有汽车、电瓶车、自行车、行人交织汇聚的熙熙攘攘,更多的是窄窄的两车道上车辆有序地快速前行,辅路上电瓶车、自行车按方向行驶,偶有行人走在道路最边上小方砖铺就的人行道上,和绿化带融为一体。这个城市给木帆的第一印象是秩序井然。

车子开始减速进入地下,估计是到了。

停好车,高岑取下行李,在前面带路。

电梯按下了27层,门缓缓地关上了。

木帆突然觉得有点儿紧张,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呢。悄悄抬眼向身边的男生看去,恰好男生也在看她,瞬间有些脸红,木帆又露出了笑脸。

男生终于开口了,“家里有点乱,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木帆想说又不是没去过你家,转念一想,这套房子现在是他自己住的,可能跟和父母住一起时不一样了,男生在料理家务这种事情上天生就不如女生细致。那会是怎样的情形呢,不会是网上描述的那种满屋臭鞋子味,一星期不洗的袜子成堆,快餐盒散落在屋子各处,桌子上、沙发上落满灰尘~如果是那样,我就出去住。临进门前木帆已经打定了主意。

从电梯下来,对面有两个门,高岑打开了右边的。进门就是一个大大的客厅,直通阳台。茶几上、椅子上放着一些摞起来的书,沙发上有几件衣服,但都归拢到一起放在一个单人位上。餐桌上有一些水果和袋装的零食,垃圾桶是空的。房间已经收拾过了。木帆悬着的心落下了。

“你就睡二楼吧,床单被罩什么的都是刚换的。”

“那你呢?”

“我就住这间。”木帆顺着高岑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客厅旁的一个小房间,里面简单的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尾有一个写字台。这应该是一间平时不住人的客房。

随高岑上二楼,共有两间房。靠近楼梯的一间小一些,和楼下的客房差不多大小。有一面墙做成了书柜,各种书籍和小物件摆满了大半个书柜。靠窗子有一个大大的书桌,旁边还有一个电脑桌,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各种笔,写了字和没写字的白纸,橡皮,直尺,订书机,胶水,长尾夹,这些办公室里少不了的小物件一股脑儿堆在书桌靠窗的那半边。看来高岑会在家办公呢。

里面的一间房明显宽敞许多,放的是双人床,被子枕头已经摆放整齐了,是女生喜欢的淡紫色花纹样式。男生也会喜欢这样的颜色吗?木帆没有问出口。衣柜也已经专门腾出一个空的留给木帆放衣物。男生的细心与周到让女生心里暖暖的。

现在该木帆不好意思了,明明是高岑好心收留自己,结果却反客为主住到了主卧。一定是高岑担心自己不习惯所以特意留出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好让自己住的舒服一些。小时候的友谊还是很坚固的呢。

“你还没吃饭吧——收拾下我们出去吃。”

木帆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但奇怪的是并不饿。只是高岑到现在没吃晚饭一定是因为要去接她耽误了。可是木帆并不想出去吃饭,她的胃里好像空空的,却又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装不下食物。而且她并不想让自己置身在嘈杂的餐馆里,至少现在不想。

如果让高岑一个人去吃饭呢,是不是很不礼貌。毕竟人家是因为我才饿到现在的。

高岑仿佛会读心术似的,“要是出门嫌麻烦可以叫外卖,有几家的东西还挺好吃的。”

“好,那就叫外卖吧。”

外卖送到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木帆陪着高岑勉强吃了一点便早早睡下了。

那一晚她睡地格外踏实,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好像要把这一个月来缺少的睡眠一下子补回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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