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呼吸机，那个孩子才缓缓哭出声来。
他实在是太小了，用了最小号的管子也显得尺寸不合适，整个人可怜巴巴地躺在那儿，任凭别人为了挽救他的生命动手动脚。
依旧跟一只猫崽子一样，哼哼唧唧的，时不时打个寒颤。
浑身的皮肤红通通皱巴巴的，像极了一只刚出生的老鼠，气若游丝， 死了跟活着也就差那么一口气了。
宋老太太稀罕得不得了，想要把他搂进怀里，又害怕一个用力把他的骨头掰折。
“唉！这孩子！老天爷保佑，可得让他活下来，咱们老宋家的孩子，说什么都不能出差错！”宋老太太看那孩子好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转过身去，絮絮叨叨地念经祈祷起来。
“奶奶，您先回房间吧，这里有我照看着，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及时告诉您。”宋昭南脱下来染了血的手套，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才觉得心口的那阵憋闷感慢慢消散下去。
这件事不是意外。
可惜他什么都不能说出来，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行，那我去佛堂，给你弟弟诵诵经祈祈福。”宋老太太说完，最后看了那个小男孩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嗯。”宋昭南微微点头，答应了。
老一辈人迷信，总觉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时不时就要去烧香拜佛，求求各路神仙保佑。
宋广和这时候回来，已经提前接到了消息，知道王宣娅早产，慌得进了门连鞋都没来及换。
急诊医生正准备着担架，打算把王宣娅抬起来放在上面。
这会儿她身下全是血，蜿蜒得跟一道小溪似的，看着触目惊心。
生下这个孩子彻底脱了力，头发胡乱披散着，脸色惨白得厉害，像一尾濒死的鱼一样，张着嘴费力地喘气。
也就是看见宋广和，她才聚拢起了点儿精神，费力地开口，不凑近了根本听不见声音。
“广和，快去看看，咱们的儿子……我们的向北……”
儿子两个字她咬音极重，起强调作用，她余生的指望，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都在这个儿子身上了！
“嗯，待会儿我去看看。你怎么样了？觉得还好吗？”宋广和连头也没瞥过去一眼那个孩子，神色关切地询问王宣娅。
见她点了点头，目光才阴森严厉起来，“昭南，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路上他已经大概听说了经过，此时不好把火气撒在外人身上，只有拿着全程在场的宋昭南开刀。
“王姨上楼梯的时候滑了一下，摔下来了，胎盘早剥，只能提前把孩子生下来。”
宋昭南握着顾阮阮微凉的手，无声给予她力量。
当然，他只是含糊其辞，至于理由就是轻飘飘的一句带过。
“好端端的你阿姨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今天是哪个佣人打扫的楼梯！给我站出来！”
一个穿方格裙的女佣人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老……老爷，今天的楼梯是我打扫的，可是跟平常一模一样啊！”
全家上下都紧盯着夫人肚子里这一胎，连楼梯的台阶都是铺满了羊毛地毯的，就怕她一个不留神从顶上摔下来，怎么偏偏就在她当差的时候出了这种意外呢！
小少爷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把她千刀万剐也赔不起啊！
“你怎么做事的！夫人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劈头盖脸的，宋广和就一顿责骂。
他老来得子，对于王宣娅的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是这个该死的佣人，差点把他儿子害死了！
宋广和现在连杀了这个女佣的心都有了，一双眼狠戾阴森，恨不得把眼前的女人剥皮抽筋才解恨。
宋昭南沉默着，无视女佣投来的求救目光，并不为她说一句好话。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宋广和把矛头对准她，不再追究别人的责任，那他愿意补偿她一大笔钱，让她远走高飞再没有后顾之忧。
“老爷！我真的没动手脚！不信您可以问问夫人的贴身佣人，她正在楼梯上走着，突然就脚一滑掉下来了！”
见没人帮自己说话，那女佣心一横，指着另外一个女佣为自己分辨。
“你，过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掂量掂量说谎的后果，敢撒谎等着瞧！”
这个叫小翠的，宋广和记得很清楚，确实是天天跟在王宣娅屁股后面跑前跑后的。
“是……是夫人自己脚滑摔下来的，当时就在那个楼梯拐角，她一门心思跟顾小姐说话，伸手拉扯了顾小姐一把，这才没注意摔了！老爷我说的都是实话，您可以调监控，夫人摔下来真的不关我的事！”
小翠急着撇清责任，手脚并用，神色惊恐地跪坐在地上，几乎哭出来。
宋广和混浊的眼眸蓦地闪了闪光，转头看看就剩一口气吊着的王宣娅，大手一挥，“去，把刚才的监控调出来！”
宋昭南眉心跳了跳，察觉到顾阮阮的不安，又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怕，没事，不是你的错。”不怪她，真的不怪她。宋昭南低头吞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心里悲凉得厉害。
“顾小姐，来者是客，不过今天这情景你也看见了，恐怕顾小姐今天轻易走不了了。”
宋广和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盯着顾阮阮看的时候，她会误以为自己被一只鬼盯上了。
“我懂，也能理解，对尊夫人出了这样的意外我感到很抱歉，也愿意承担后果。”顾阮阮态度诚恳，冲着宋广和深深鞠了一躬。
当时王宣娅伸手拉扯她，她就觉得很不合适，不过人家主动表示友好，她也没办法拒绝，只好也伸手去够她。
刚挨上王宣娅的手，还没等她觉出来她的手是什么温度，就见她脚下一个不稳，直直地往地上摔了下去。
宋家讲究排场，楼梯的设计也很花了些心思，台阶绵延盘旋，一路往底下蔓延，足足比平常人家多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