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阮阮她姑，你这话说的了就过分了啊，什么叫等着吃今年的年夜饭呐。
我和启荣就阮阮这一个闺女，可不掏心掏肺地对她嘛。甭说今年一年，就是以后都不出门子，咱们也心甘情愿供着她。“
苏梅猛地起身，风风火火地随手把围裙一甩，不满地瞪了顾一唯一眼。
干嘛呀这是，打着主意不让阮阮顺心如意。
“我看成，阮阮这么些年没回来，国内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不如咱们就听你姑的，去相相亲，权当是认识个新朋友，以后也好有个照应嘛。”
顾启荣呛了口烟，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一脸郑重其事。
顾一唯得意地笑笑，匆匆洗了手，开始打电话，又不由分说把顾阮阮推到房间里，给她梳妆打扮。
顾阮阮五年没有回来过，家里的衣服都已经过时了。
她的身形还是一样消瘦高挑，打开衣柜翻看，有的甚至连长短都已经不合身。
“这个，穿这条，连衣裙，我看街上好多跟你一般大的女孩儿都穿这什么……叫什么来着……”
顾一唯拍了拍脑袋，没想起来。
“百褶裙。”顾阮阮淡淡的提醒，从顾一唯手里接过来，摊在床上。
清新的薄荷绿，她记得清楚，还是刚上大学那会儿，有一回去逛街买的。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再穿身上还服服帖帖。
就是胸脯那块鼓囊囊的，腰身也稍稍丰腴了些许，比起十八九岁的时候更有女人温柔性感的味道。
化了个淡妆，脚上穿回来的平底鞋换成小坡跟，再洗头发，吹干，扎成显嫩的丸子头，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两点了。
和所谓的优质男约好的时间是三点整，剩下的时间正好够她路上赶车。
原来有一趟公交车能直达那家咖啡厅的，顾阮阮站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见经过一趟。
凤阳的公交邪门得很，不坐的时候它在城里四通八达，一用着它了，就躲得远远的，怎么都找不着。
顾阮阮看了眼手机，2：38。
还有不到半小时。
她挺心疼自己的并不丰满的钱包，不过这时候也只能一咬牙招来一辆计程车。
“师傅，蓝调小屋。”
顾一唯提前给了她那人的微信，顾阮阮很快顺着号码牌找到正襟危坐的男人。
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五官端正，说帅气也够格。
再看他的打扮，还挺重视这次相亲，西装革履，油亮的头发用发胶定型。
看起来很精神。
就是很不自然，从板板正正的坐姿，到一丝不苟的微笑，甚至如临大敌的眼神，哪哪都透露着不大对劲。
“你好，我是顾阮阮。”
小伙子主动替顾阮阮拉开椅子，笑笑，“你好，我是林孝成。”
开场白古老又无趣。
这人好腼腆。
顾阮阮不动声色地落座，用汤匙搅拌眼前的卡布奇诺，心里悄悄下了结论。
应该也是临时被长辈从家里薅出来的吧？
与此同时，斜对面的一家便利店里，苏梅和顾启荣，以及死皮赖脸甩不掉的顾一唯，都直勾勾的盯着靠窗的两个人看。
要说这位置选的没得挑，正好方便他们随时跟进。
“人不错，这回她姑可是出了不少力呢吧？”
顾启荣打趣顾一唯，也不等她接嘴，自顾自说下去，“叫林孝成是吧？看着是个好孩子，就是演员这职业……” 他把尾音拖得老长，“不稳定，昼夜颠倒，又不顾家，不是个好人选啊。”
说着，他又想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手刚伸到一半就被苏梅狠狠打下来。
“林先生做什么工作的？”顾阮阮主动打破沉寂，林孝成看着就是个沉默腼腆的大男孩，指望着他开口，估计得到猴年马月了。
“我做演员，不过不算出名，大部分是做龙套，或者群演。”林孝成低头看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出于礼貌飞快地瞟一眼顾阮阮，很快重新收回目光。
“演员好，前途光明，年轻时候熬两年不怕。我做编剧，写剧本。当然了，不温不火，勉强糊口。”
顾阮阮自嘲，不经意往窗外看。
门前花团锦簇，又清净静谧，有蹒跚学步的小孩子笑嘻嘻地踮着脚摘花。
“原来是写剧本。”林孝成的表情松快一些，语调上扬，黝黑的眼珠愈发明亮。
“那莫小姐应该才华横溢吧，幸会，幸会。”
顾阮阮注意到他把手往她的方向伸了伸，到一半又讪讪地缩回去。
顾阮阮恍如不觉，笑盈盈地跟他闲聊起来。
“演员吃的是青春饭，圈子里的资源基本被小鲜肉大包大揽。我的年龄不算小，如果还继续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大概不久就要转行了。”
顾阮阮看得分明，对于未来前景，林孝成也很不乐观。
近年来影视寒冬，横店影视城的开机率比起从前来足足少了三分之一，能提供给他们这些小龙套的试镜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都一样，从前我写剧本还有人要，至少能卖得出去，现在不行了，养活自己都勉强。”
顾阮阮神色淡淡，希望林孝成听得出来她的拒绝，她没兴趣给酒酒和悦悦找个后爸，还是林孝成这种自顾不暇的。
都说相亲本质上是一次资源置换，亲戚朋友给你介绍的对象其实就是他们眼里的你。
眼前这位，跟江敬轩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中规中矩的长相，算不上自然从容的待人接物，身份地位更是云泥之别……
顾阮阮机械地看着对面林孝成的嘴唇一翕一合，心思却不由得飘远了。
咔嚓。
细微的动静传来，是服务员关了他们隔间旁边播放轻音乐的开关。
顾阮阮才暗自恼怒，怪自己怎么无缘无故想起江敬轩来了。
还拿林孝成跟他做比较……
她简直不可理喻。
“怎么样，阮阮，姑这回给你找的，准保靠谱，人家还没谈过恋爱呢，忙事业忙的，把终身大事耽误了。”
顾一唯叽叽喳喳在顾阮阮耳边念叨。
“不行，姑，人家没看上我。”顾阮阮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扯犊子。
“不可能！”顾一唯的声音猛地提高，尖锐刺耳，“那孩子啥德行我比你清楚，准保是你瞧不上人家，才拿人家做挡箭牌呢。”
顾一唯两手叉腰，当街而立，像一只傲立的圆规。
“行了行了，阮阮她姑，不管啥说法，俩孩子这不是没成嘛，大人多费点心就成，没必要逮着孩子念叨。”顾启荣看不下去，拉开一堵墙似的挡在顾阮阮跟前的顾一唯。
顾一唯甩了甩胳膊，恶狠狠地剜了眼顾阮阮，“合着我还好心没好报了是吧？！这么老大的姑娘了，连个正儿八经的对象也不谈一个，啥时候打发出门啊？啊？”
她越说越激动，吐沫横飞不说，还用手指头戳顾阮阮的脑门。
顾阮阮皱眉，往一边躲了躲，没想到她也跟着挪了过来，一座山一样压在顾阮阮身前。
“妈咪去哪里了？”江敬轩驱车来到顾阮阮租住的小公寓，很意外，并没有看见她的人。
只有两个小家伙，一人抱着他一边腿，委屈巴巴地扁嘴。
“怎么了？告诉爸比。”江敬轩把悦悦抱在怀里，亲昵地蹭她的小脸蛋，又跟她额头抵着额头，直视她的所有反应。
悦悦趴伏在江敬轩怀里，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起来，瘦削的脊背随之上下起伏。酒酒也红了眼圈，可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男子汉，不可以轻易流泪，就使劲儿抽着鼻子，不肯落泪。
江敬轩也把他搂过来，捏捏他肉鼓鼓的脸，“酒酒乖，告诉爸比，妈咪去哪了，家里怎么只有你和悦悦两个人呢？”
他有些不悦，顾阮阮怎么回事，外面风言风语尚未平息，她不好好待在家里避风头，反倒丢下两个孩子不管不顾，一个人往外跑。
“妈咪回姥姥家，不带我们。”回答他的是悦悦，小手挡着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江敬轩眉峰一皱，掏出私人手机，拨出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悦悦不哭，爸比这就给妈咪打电话，她马上回来。”
“嘟……嘟……”
一连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
“江先生……”
“马上回来。”
江敬轩简单粗暴地下了指令，根本不管顾阮阮那边是什么情况。
“半个小时，我要在家里见到你。”
半个小时是他能忍受的极限，如果超出这个时间范围，他不介意直接去逮她回来。
隐约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很没素质。
“不行，我现在忙，走不开……”顾阮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又底气不足，很显然说的不是实话。
“你在哪？”
还是他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接她来的快，否则她还不定拖拉到什么时候。
不等听见顾阮阮回话，江敬轩的瞳孔蓦地放大，又急剧收缩。他清晰地听见那个叫骂的女人嘴里叫的是“顾阮阮”。
竟然敢当着他的面骂顾阮阮吗？很好，这女人的胆量值得尊敬。
“在家是吗？”江敬轩一手抄起酒酒，“给我你的位置，立刻。”
江总裁做起事来还是相当雷厉风行的，今天他出门开的是劳斯莱斯幻影，宽敞的房车设计，两个小家伙在后排玩耍。
“……”
顾一唯还不停歇地怒骂着，顾阮阮运指如飞，给江敬轩发了一条位置信息，锁屏，继续接受顾一唯的口水袭击。
苏梅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上前拉扯了一把顾一唯，“我说她姑啊，咱们有事儿回家关上门自己商量，家丑不可外扬，你这让阮阮脸上多不好看。”
说到后来就是苦口婆心地劝告了。她怎么不知道，这小姑子惯会蹬鼻子上脸，他们摆出来好脸色，她还就没完没了了。
林孝成就在不远处看着，嗫喏了几下嘴唇，脚步也试探着往前挪了下，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替她解围，只能躲在一边静观其变。
他太没用了，居然没用到，相亲的小姑娘没看中他。这也就算了，她因为自己被长辈训斥的时候，他连出头替她辩解的立场都没有。
只能该死的静观其变。
这间咖啡厅占地宽敞，他们站的地方就是门前的空地。
来往的人不算多，不过国人看客心理严重，顾一唯这尖利的大嗓门一扯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
糟了。
有人认出她来了。
虽然她为了刚才的相亲，多多少少梳妆打扮一番，不过这届网友眼睛毒，掏出手机二话不说就找个角度开始录视频。
“顾阮阮哎！真的是顾阮阮，就是跟江总裁一起上热搜那个，抢方芮男朋友呢。”有人热情的给新来的科普着。
他们仨的热搜挂了好久了，现在赶紧拍，传上去，绝对是个吸睛的大瓜。顾阮阮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一个人，而这个人是她的亲姑姑。
她恨不得就地甩顾一唯两巴掌，可惜她身为小辈，这种事还是想想算就算了。
林孝成落寞地走了，脸上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还是计程车，一行四人都没说话，气氛诡异的安静。
到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顾一唯卷土重来，继续她那兵不血刃的说教。
顾阮阮的脸色已经沉下来了，苏梅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进厨房忙活去了。
“今年二十四五，明年二十五六，眼看着就奔三了，揣一年孩子，生的时候就是高龄产妇了，照这么整，啥时候才能生二胎啊？”
顾一唯的嘴叭叭地说，顾阮阮离她远远的，两个人各自占据一头沙发，互不接近。
“顾阮阮是我妻子。”
清冷淡漠的一声响起来，室内四个人都愣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门大大咧咧地敞开着，门口赫然站着江敬轩。
他身后探出两枚小脑袋，分别是酒酒和悦悦。
乾风至手里掂着一串钥匙，讪讪地笑，自觉闪到一边。
“江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顾阮阮惊讶，接住扑过来的酒酒。
“当然是来找你，”江敬轩自来熟地大步流星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