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山美绪的敏锐洞察下，林旭通过电话指挥着草波下四郎，躲过了许多暗坑。
即便过程让人觉得心烦意乱，至少没出现更大的问题。
可在另一方面，即便情形没有变得更糟，但维持眼下的情形，让时间的继续推移下去，形势对于林旭这方来说，也会变得越来越严峻。
现在的形势继续持续下去，迟早会有量变引发质变的一刻。
哪怕草波下四郎说他们是专业的，可毕竟怀石安保里可是一群天天举铁的老爷们儿，哪怕不至于说是超雄，体内的睾酮水平和雄性激素浓度也是要高出一般人一大截的。
面对着小混混几次三番到店里挑衅闹事，还没办法做出有效的应对。
这一方面会让店里工作的店员们慢慢变得人心惶惶，另一方面也会在心底积攒下越来越多的火气与戾气。
此刻店里的员工就像是一口口堵死了泄压阀后不断往里加压的高压锅，放着不管持续下去，迟早会有爆发的一刻。
倘若在接下来与来店里闹事的小混混的哪次摩擦中，出现了一个没克制住自身情绪，下手过重的人，矛盾在顷刻间就会再度激化。
那时他们这方唯一占据着的“占理”的高地，也会在顷刻间失守。
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还不仅仅只是矛盾扩大的问题。
林旭精心准备给对面展示的，这一整个模式的弊端也会就此显现出来。
这样一来，即便春分咖喱店最后坚持到了谈判的那步，在谈判的过程中，他手中的议价权也会大大丧失。
因此，林旭看着草波下四郎一条条发来的汇报，心中的压力同样也在迅速攀升。
该怎么办呢？
面对这种情况，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别说想到能做什么了，林旭现在心里面连要从哪个方向去做，都还没有做出定论。
是该想办法缓解店员情绪的压力，让他们可以忍耐更多，更有希望坚持到晚上营业结束。
还是该想办法还击，替众人出口恶气呢？
两者他好像都应该做，但似乎做了也都有弊端。
最关键的是，林旭不知道他应该怎样做。
如果有个办法，既可以缓解店员的情绪压力，同时还可以回击篠田建市就好了。
可哪有那么美的事情呢？
现在他们还在山口组的针对下苦苦支撑，一转头就开始想这种美事儿，多少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还不如直接期待，现在立刻想到一个办法，能让篠田建市立即大惊失色，恨不得立刻赶来东京跪在他面前认错呢。
这么想心里还能更爽一点。
林旭在心里吐槽着自己的异想天开，可脑海当中的思绪仍旧没有停止。
能让篠田建市立刻来东京和他下跪认错的办法，的确是不可能有。
可能够缓解店员情绪压力，同时对山口组做出回击的办法，虽然他现在也没想到，可内心中总有种感觉，觉得能达成那种效果的办法应该是存在的，只是他一时间没能想起来。
林旭心里急的不行，一面不断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明明没想出办法，心里却会感觉就是有办法。
一面又克制不住地去怀疑，这样的感觉会不会只是他出于自身期待从而生出的错觉。
在这种矛盾与迫切交织的心境之中，林旭下意识地朝坐在他对面的横山美绪看去。
此刻已经是下午6点冒头了，他们两个人从早上将近11点就开始坐在这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7个小时。
林旭已经感觉相当疲惫了，如果让他一口气坐7个小时画画，他眼睛都不带眨的。
可让他干这种事儿，他是真觉得太累了。
而反观坐在他对面的横山美绪，仍旧像是林旭上午刚见到她时那样，平静而专注的坐在位置上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不停地在收发消息，仿若这7个小时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林旭看着横山美绪，嘴里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横山老师这种人，才是真正该干大事的人。
而他自己，果然还是适合每天画一会儿画，悠悠闲闲过自己的小日子的那种人……
横山美绪似乎听见了林旭刚刚发出的那微不可查的叹息，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向林旭望来，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关切道：“BOSS，您还好吗？”
林旭闻声回过神来，连忙冲着横山美绪连连摆了摆手，表情不好意思道：“我没事，我没事。
“我刚才在思考问题，没留意就发出了声音，打扰到你了吧？”
横山美绪摇摇头：“我没关系。BOSS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房间里休息一下？”
“眼下这种局面，谁还能有心情休息啊？”林旭语气无奈，“如果不想个办法，对对面的骚扰做出有效应对，对面恐怕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吧？
“一天两天或许还能吃得住，可如果是八天十天……
“从东京外派去大阪的那些店员们，怕是没一个人能受得了。”
林旭没有对横山美绪说自己刚刚的那种感觉。
连面对他这个老板，横山美绪在该给他上压力的时候都不会手软，在对待下属分明肯定也强不到哪去。
在安抚员工情绪这方面，林旭就不指望横山美绪能够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或是给他启发了。
“我不这样认为。”横山美绪平静说道。
“嗯？”林旭语气诧异，“怎么说？”
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心说难不成横山美绪还真有主意？
横山美绪在林旭期待的目光中，平静地开了口：
“确实，一开始的时间是最难熬的。
“可一旦将最开始的时段熬过去，之后很快就会逐渐开始适应了。
“他们只要能够撑得住一天、两天，就没道理撑不住八天、十天，乃至于撑住一个月、两个月……”
“停停停！”林旭不等横山美绪说完，就连忙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横山美绪闻言停下了言语，神情平静地望着林旭，眼神中看不出丝毫被打断说话的不满，反倒还开口对林旭道起了歉：
“抱歉，BOSS。
“我能够想到的应对方法只有这个。”
横山美绪知道林旭不会喜欢她提出来的这个应对办法，可她的确只能想出这样的应对方法。
林旭闻言一下子没了吐槽的心思，直接陷入了沉默。
他双目注视着横山美绪直视着自己的眼神，没能从她的眼中看出丝毫他认为应该透出的异样情绪。
林旭知道，横山美绪刚刚所说的，与其说是她想出来的应对办法，不如说是她自身过去的经验。
面对无论如何也无法抗争，只得接受的残酷命运，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将自己打磨成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林旭犹豫了片刻，轻声开口说道。
横山美绪平静答道：“BOSS想要问什么都可以。”
听了这句话，林旭原本就有些复杂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他抿抿嘴，慢慢组织着语言，开口说道：
“在我看来，以横山你的才学和能力，按理说之前应该不至于会落到从前那种糟糕的境地才对……
“以你的才智，就算家里欠下了高利贷，也该能找到翻盘的机会吧？”
横山美绪慢慢低垂下了眼帘，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感谢您对我的认可。
“但您的确是高看我了，那时候的我连一丁点翻盘的机会都找不出来。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作为一名东大的金融系讲师，横山美绪脑中全部的知识和能力，几乎全部建立在金融学的基础之上。
金融是一门能让有钱人变得更有钱的学问，并不是可以让穷人翻身的学问。
至少不是可以让像从前的横山美绪那样，家里欠下高利贷，被黑 道分子盯上，麻烦缠身的人翻身的学问。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门学科能达成这样的效果，必须得靠学科之外的某种东西才行。
她之前在林旭面前所展现出的能力，也都建立在她手里有钱可用的前提上面。
可在遇见林旭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横山美绪手里几乎是连一丁点钱都没有，那样的她又能办得到什么事呢？
林旭听横山美绪把话说得如此肯定，话里连一丁点余地都没留，明白以她当时的处境，想靠自己翻身恐怕真的是毫无希望。
他连忙摆摆手道：“不不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那个…我刚刚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不是横山你不够厉害，你厉不厉害我还能不知道吗？
“主要是我这人，对人间疾苦的了解比较有限。”
横山美绪闻言，嘴角略微扬起了一些，再开口说话时的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温和：“BOSS才是最不需要对我说抱歉的人。
“我说过了，您问我什么都可以。
“如果不是因为您，我都不清楚自己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林旭再一次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她：
“哎呀，这种话就没必要说了。
“下午不是说了，我们两个是共犯嘛。
“大家一致对外就好了，对内就别计较得那么清楚了。”
“是。”横山美绪温声应道，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林旭看到横山美绪脸上浮现的笑容，神情微微一呆。
说实话，横山美绪其实真的蛮适合多笑一笑的。
她一笑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会非常明显的眯起来，给人一种相当温柔的感觉，有一种透着东方古典气息的妩媚感。
但林旭哪怕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并没有说出来。
这话高卷舞说还行，他说就多少有点不合适了。
而且他就算说了也肯定没有用。
如果林旭没记错，上一次看到横山美绪这么笑，好像还是3月份的时候？
具体时间他记不得了，反正他记得是九日基金会刚刚成立不久，他往公司账户里一口气转了2000亿，再之后喊横山美绪吃饭谈事情的时候。
那时高卷舞也在，还是高卷舞提出来要横山美绪笑一笑的。
也就是说，这是自林旭认识横山美绪以来，第二次看到她笑。
这他还有啥好说的。
想到高卷舞，林旭的思绪一下又被再度拉回了眼前。
横山美绪刚刚说的那个方案，他确实不太喜欢。
一方面是太不符合他的作风，让他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另一方面，之前说过林旭希望高卷舞第一次得知，他在大阪开分店的消息，是从篠田建市的嘴里。
这事要是真的僵持上个把月，林旭总不能这段时间都不联系高卷舞了吧？
那怎么能行！
都异地恋了，再消息都不发，电话也不打，高卷舞要是误会自己不喜欢她了可怎么办？
所以还是得速战速决。
林旭继续想起了既能安抚店员们的情绪，又能对篠田建市造成有效反击的办法。
既然没办法一口气想出办法，那他就只能耐着箱子从头开始慢慢捋起了。
安抚店员的情绪只能短期治标，只有向山口组进行有效反击才能真正治本。
所以他的思考还是得从反击的角度出发进行。
撺掇店员们去跟山口组硬碰硬，是绝对不可取的，这点想都不用想。
一是压根没有那个实力。
二是强行拉低自己的底线，去和底线那么低的人进行底线比拼，也着实没有意义。
那么眼前还能选的路，仔细想想应该就只剩下两条了——找媒体造势和撒钱。
毕竟眼下他也就只有占理和不怕花钱这么两项优势了，自然要从这两点进行着手。
如果要靠着媒体造势，应该从哪一点来进行切入呢？
山口组欺负老实人？
林旭暗自摇了摇头。
不行。
一来，并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些跑去店里闹事的小混混是山口组派去的。
二来，证明了也没太大实际意义。
黑 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再跑去宣扬他们不是好人，很难引起广泛关注。
甚至还有可能反过来惹一身骚。
有人可能会想，为什么黑 道光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肯定是因为你自身也不干净。
现在不是去评判这种逻辑对错的时候，做事的前提是要认清现实，不管这种想法是对是错，现实就是有很多人一定会这么去想。
因此找媒体宣扬起这个起不到太大的意义。
相应的，找媒体去宣扬春分咖喱店的好，实际意义同样也不大。
二者能起到的，大多都是安抚店员们情绪的效果。
并且宣传角度也不太好找，理由和森友百货一样，只能用旁敲侧击的方式。
想到此处，林旭将这个选项暂且放到了一边当做备选。
进而开始思考起了如果要撒钱，这条路又应该如何去走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