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不是在对武田岚之助谦虚。
曾经他也想做一个“好人”，但随着他遇见过的人越来越多，他和越来越多的系统金消费对象在金钱方面发生交集。
渐渐地他发现了，在关于钱的方面，其实不太能跟“好”、“坏”扯上关系。
更多的其实是跟“聪明”和“愚蠢”有关。
规则、制度、竞争……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筛选出人群里面的聪明人，而并非是好人。
就连森友百货学习的胖东来，在林旭原先看来是一种“好”，现在看同样也觉得是一种“聪明”。
那是一种克服了人性之中的贪婪的，目光长远的聪明，同时也是一种感性的聪明。
林旭现在更喜欢的是这一套说法。
至于好坏…他还是做个正常人就好，道德高地那玩意和人吵架时，为了赢临时上一上就算了。
平时就别老往上爬了，总在那上面待着交不到朋友。
而且就算没有上面的原因，被岚之助这么一个，差不多算刚从封建时代解放出来的家伙，说自己是好人，林旭也确实没觉得有啥值得高兴的。
和篠田建市比，那世界上岂不任哪都是好人啊？
林旭抬手看看时间，见此时已经上午10点半了。
距离午餐时间还剩一个多小时，这点时间再拉着岚之助出门购物有些太赶，干脆就拿出手机上网帮他选购起了生活用品。
“工作和住处算是舞帮你解决的，添置家具和生活用品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林旭一边熟练地打开购物软件里的订单记录，把从前买过的床、桌子、衣柜等家具重新添加进购物车，一边语气随意地对武田岚之助说道。
武田岚之助抬手挠着头，表情木讷地沉默片刻，最终老实地点了点头：“嗯，谢谢哥。”
林旭闻言，操作着手机的手指一顿，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在日语语境里，眼下这个情景，岚之助对他的称呼从“旭哥”变成“哥”，差不多就等同于中文里改口叫他“姐夫”了。
“以后不用跟我那么客气。”林旭笑着开口回应了一句，迅速在购物软件上填完这间公寓的地址和岚之助的电话，一次性支付了七百多万円。
给岚之助买的所有家具，林旭都是按照当初给早川千夏布置客房的标准挑的。
生活用品方面林旭当然不会吝啬。
他和高卷舞要限制岚之助的花销，是为了不让他把钱花到不该花的地方去，比如歌舞伎町、吉原，又或者是小钢珠店……
又不是为了让岚之助过苦日子的。
纯粹过苦日子，他反倒更容易学坏。
碰到不得不吃的苦头，那是没办法，没苦硬吃就实在没必要了。
而且岚之助前段时间苦头也没少吃。
“好了，家具下午就可以送上门，生活用品我也让人帮忙送过来吧，省得出门买了。”
林旭又用手机拨通了冈本直人的电话，吩咐五人组帮忙去森友百货买一整套生活用品送到公寓里来。
家具森友百货没得卖，不得不买别人家的。
其他东西自家店里都有，林旭当然不会便宜别人了！
恰好也趁机先介绍武田岚之助和五人组认识，双方第一次见面在他眼皮子底下，林旭也能更放心一些。
挂断了冈本直人的电话，林旭一时间没了事情可做。
这一会儿他也站累了，就拉着武田岚之助一屁股坐在了榻榻米上，慢慢聊着天等五人组把东西给他们送过来。
林旭询问了武田岚之助，许多关于山口组的事，以及他之前三年在山口组的经历。
加深了对于武田岚之助了解的同时，也知道了一些山口组内部的隐秘。
岚之助作为一个从小就和山口组生活在一起，一直把自己的生活视作“正常”的选手，哪怕有心帮老东家保守秘密，也很难区分清楚，哪些应该被算在秘密的范畴当中。
再被贼得不行，又刚刚获得了他信任的林旭那么一引导，从岚之助嘴里挖出来的内容属实不算少。
比如收保护费的具体经过，以及人在自己切自己手指时的各种生理和心理反应……
后者就不提了，光是保护费那一段就让林旭觉得自己开了眼了。
其中的门道还挺多。
比如说，保护费不能空着手收，得顺带着卖给对方一点东西，这样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
还有，如果哪家不愿意交保护费，就找其他帮派的人去店里闹事，然后就能轻松把保护费收上来了。
这些传统黑 道项目，岚之助也是近一年才开始接触。
能跟林旭讲的也就这些，再多的他也没亲身经历过。
这还多亏他长得成熟，要不然还得再晚几年才能开始接触这些。
在此之前，他干得更多的是——定期往低收入家庭送大米、糕点。
清扫街道，清理垃圾、美化社区环境。
在各种节日帮山口组组织活动。
万圣节帮忙发糖，春节打打年糕什么的。
在社区张贴反毒品标语，举办禁毒宣传活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旭在听武田岚之助讲这部分的时候，比听他讲刚切下来的手指，伤口是什么样的，还要更加开眼。
怪不得人家能干到世界前三呢。
是真有活儿啊！
其他的林旭也就不多说了，在反毒品这一块……
你们山口组真想解决这个，在内部开个会就够了吧？
跑去跟老百姓宣传个什么玩意啊？
在长见识同时，林旭也回答了不少武田岚之助关于自己的提问。
因为武田岚之助已经在保密这一块证明过自己了，林旭也就没遮遮掩掩，几乎都是照实回答的。
也让武田岚之助开了不少眼，并且愈发肯定林旭是个好人。
随后两人聊着聊着，自然就慢慢聊到了高卷舞身上，气氛一下子就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
岚之助想让林旭跟自己讲讲，他舞姐来了东京以后的经历。
林旭想让岚之助和自己讲，高卷舞来东京之前的经历。
武田岚之助怕挨揍，什么都不敢说。
林旭也是一丁点都不跟小老弟客气。
对方不说他也不说，俩人就这么硬生生耗着。
最终两人还是顺利达成了一致。
武田岚之助最终还是没跟林旭继续讲，高卷舞小时候的事情。
但他忽然想起来，手机里还存了几张从前养护院孩子们的大合影，里面有高卷舞小时候的样子。
最终两人用照片达成了交易，林旭这才和武田岚之助讲述了高卷舞来东京后的经历。
这么一通交流下来，林旭对于岚之助这个小老弟愈发满意。
就凭高卷舞不让干的，他打死不干。
高卷舞没说的，他疯狂钻空子这点，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很大可能会成功的。
当然，比起武田岚之助，林旭更满意的是从他那里收获到的高卷舞小时候的照片。
在看到照片以后，林旭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为什么山口组那帮心狠手辣的黑 道大佬，会对高卷舞关爱有加了。
不同于她长大以后，外表给人的印象更偏向于冷艳。
小时候的高卷舞，给人的印象更偏向于甜美可爱。
那一头绚烂金发，灵动的浅蓝色瞳孔，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洋娃娃。
除了同样处于幼年，屁都不懂的傻X小男孩。
但凡是个成年人，甚至是青少年，无论男女谁能顶得住啊？
林旭是个不太喜欢小孩子的人。
就连在面对小千寻时，他的心情都是身为大人的责任要多过于喜爱。
可当看到高卷舞小时候的照片那一刻，林旭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能和篠田建市共情了。
他觉得就算是把篠田建市换成自己，前段时间在听到岚之助这个名字时，第一句问的恐怕也会是“那谁啊”。
有高卷舞，谁特么还有闲心去在意其他孩子叫什么名儿啊？
尤其是，她还是个空手道天才。
林旭都想象不出来，曾经70来岁，同样精通空手道的篠田建市，在看到小小一只高卷舞穿着空手道服。
像个小手办似的，在他眼前一本正经地练空手道，会感受到什么样心情。
属实是有点超出他想象力的边界了。
想到此处，林旭的心情忽然又郁闷了。
他早就知道，高卷舞这次回去以后，想和她再见面会非常难。
但好像每当他多了解到一些，都会发现之前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不会到了最后，他就只剩下让老包打上大阪这一条路可走了吧？
先不说这种事究竟能不能办到，就算真能办到，又要花费多长时间啊？
武田岚之助正说着话，突然见面前的林旭目光盯着手机里，他刚传过去的照片，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哥，还好吗？咱怎么感觉你突然有些不开心了呢？”
“我没事。”林旭回过神来，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冲着岚之助笑了笑，“就是忽然想到，我已经有一周没见到你舞姐了，一下子有些想她了。”
武田岚之助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他刚刚已经听林旭大致讲完了高卷舞来了东京以后的经历。
虽然林旭讲得很简略，完全没讲他和高卷舞之间一直以来的情感纠葛。
武田岚之助听完以后，也有些理解了高卷舞为什么会喜欢上林旭，并且还喜欢到以后都不想回大阪的程度了。
“旭哥。”岚之助闷闷开口，“咱想了好久，还是没想明白。
“为什么昨天咱对舞姐说，为什么要回去救咱的时候，舞姐会那么生气。
“你能告诉咱原因吗？”
林旭听岚之助忽然问起这个，就知道他又开始责怪自己了。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明了原因：“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不够尊重舞。”
岚之助闻言愕然抬起看向林旭，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不、怎，咱怎么可能不尊重舞姐呢！”
“那我问你。”林旭对武田岚之助的反应早有预料，紧接着开口说道，“舞一开始就对你说过，一旦出了事，第一时间告诉她吧？
“也对你说过，不要被她牵连到吧？
“哪一点你是按照当初亲口答应了她的话来做的？”
武田岚之助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沉默了好久，才终于开口回答道：“咱觉得，如果能让舞姐得到她想要的，咱就算死了也值得。”
“什么是舞想要的？”林旭紧接着问道。
岚之助立刻答道：“当然是在东京跟旭哥在一起了。”
林旭点头：“你也知道舞想要的是，在东京和我在一起。
“而不是弄死了你，然后再在东京和我在一起吧？”
武田岚之助：……
“那…咱不是不小心被发现了吗？”他小声答道，
“舞姐都为了旭哥，不打算回大阪。
“那比起咱来说，肯定是旭哥更重要吧？
“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离开旭哥，回大阪救咱。”
林旭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直直注视着武田岚之助的眼睛。
虽然知道现在和对方说这些，对方也不一定能够理解。
但话都说到这里了，这些话他总不能不说。
林旭平静地开口说道：
“我先不和你讨论，在舞的心里我和你谁重要的问题。
“无论是你也好，还是山口组的那帮看着舞长大的家伙也好。
“你们好像都不明白，对舞来说，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然后才是别的什么人。
“先是那帮人拿你来要挟舞，逼着她在离开我和害死你中间二选一。
“然后又是你，把她的叮嘱当做耳旁风，擅自替她在二选一里做出了选择。
“你们都觉得自己是为了舞好，可当她亲口说出来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你们当中有哪一个人，认真地去听她说话了？”
林旭说到这里，语气一时间也难以保持平静，流露出了几分气愤。
“那帮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也就罢了。”他对着武田岚之助恨铁不成钢道，
“你个天天喊她’姐’的小屁孩，念完国中就不念了的家伙，也觉得自己比她成熟、比她聪明，替她做出来的决定要比她自己做的更好是吧？
“轮能打，你舞姐能打死你。
“论学历，你舞姐至少还把高中念完了呢！
“一帮自大自负的东西！
“但凡能有人多尊重她一点，她也不至于会说出“不想再回大阪了”这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