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和李靖分别之后就直接回到了府上。
现在时间已至深夜。
不过年老的房玄龄却并无睡意。
他吩咐下人去将大公子喊来书房，自己则先进到书房慢慢的煮起一壶茶来。
等到房遗直来到书房时，这茶水刚刚煮好，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泡。
“父亲，您找我？”
房遗直站在书房里询问道。
“嗯，今日陛下召开了大朝会，你爹我已正式乞骸骨了。”房玄龄点了点头，把煮好的茶倒进杯子里，然后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遗直啊，来坐。”
“多谢父亲。”房遗直没有拒绝，恭敬的坐了下来。
同时在他心里也有些小小的疑惑。
不知道父亲这么晚了，还找我过来，也不知是有何事？
房玄龄抬眼看了看他，抿了一口茶说道：“遗直啊，今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今，今后？”房遗直愣了愣。
“对，就是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房玄龄顿了顿道：“如今我成功引退，依照陛下的性子，保证我房家之后数代的荣华富贵，没有任何的问题。
等为父入了土，你便能安心继承国公的爵位，身份与地位也绝对显赫。你弟弟遗爱，迎娶了高阳公主，以后我是不担心的。所以你.......”
房玄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遗直，你是想当一个闲散的国公爷，还是想在仕途上接着走下去？”
闻言，房遗直顿时沉默了下来。
当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
还是走进仕途，延续房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房遗直知道，今夜的这个选择，影响到的会是自己的未来！
“父亲，您的建议呢？”房遗直选择征求房玄龄的意见。
“我的建议？我建议让你去做一个闲散的富贵国公爷，你甘心吗？”房玄龄笑着捋了捋长须。
房遗直的呼吸顿时一窒。
甘心？
那怎么可能会甘心。
自己是房玄龄的长子，官宦世家最顶尖的二代。
他又怎么可能甘于平庸！
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
数息之后，房遗直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目光坚定的抬起头：“父亲，我不愿如此，我希望能进入仕途！”
房玄龄的脸色平静，并没有因为房遗直的决定而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
他慢悠悠的给自己添上的一杯茶，喝上一口，才说道：“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父支持你。”
听到这，房遗直的紧攥着的双手猛地松了下来。
“不过既然要走上这条路，为父接下来的话，你就要牢牢的记住。”房玄龄的面容忽然间变得无比的严肃，嗓音也沉重了下来。
“你若是要在仕途一道上接着走下去，牢记一个字，诚！”
“诚？”房遗直怔了怔，怎么也没想到父亲最后叮嘱自己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字。
房玄龄看出了他心中的不以为意，用手轻轻叩了叩桌案，说道：“咱们的这位陛下，和以往的那些帝王都很不一样，你有我的萌荫，在四品以下都不会遇到太多的障碍。”
“但想要晋升四品，甚至担任尚书等真正的朝廷大员，那就必须要对陛下心诚，对百姓心诚！要放低自己的姿态，不要有门户之间，如此方能走得长远！”
“另外，要懂权谋，而不去使用权谋。陛下最不喜权谋之术，他要的是真正做事的人，而不是钻营弄权之人。要去做魏征、马周，不去做长孙无忌、侯君集.......”
房遗直时不时的点一点头，若有所思。
方才房玄龄说了那么多话，换成简单的来说就是当今陛下的权势极甚！
作为臣子，只有紧跟着陛下，才能发展下去。
他思忖了片刻，说道：“父亲，我明白了。”
房玄龄欣慰的笑了笑：“明白就好，只要你能明白这一点，以后就算不能在朝堂上走多远，也不至于惹下滔天大祸。为父可不希望数年之后连个给我烧香的人都没有啊......”
“父亲，您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房遗直笑着说道。
“那可难说。”房玄龄无奈的摇了摇头。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预感，他感觉自己的寿命或许不长了......
所以才会拉着房遗直促膝长谈，就是担心以后没有多少时间再去细细的教导他。
夜渐深，方才煮好的茶水也慢慢凉了下来。
房遗直拿起炉子添上了水，再次煮起茶来。
房玄龄在一旁看着，把后背靠在了椅子上，老脸露出慈祥的笑容。
“遗直啊，接下来为父给你讲一讲这朝堂上的局势，让你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如今这朝中的官员，大致可分为三派。这第一派，就是太宗皇帝时期的皇室宗亲，关陇集团，五姓七望这些世家大族残余下来的势力......这些人里，以江夏王李道宗为首。”
“第二派则是高季辅、于志宁、许敬宗这些人为首的新贵族集团，他们在高宗时期发展起来，在朝堂上的势力同样不弱。”
“至于最后一派，则称得上是陛下的嫡系，如马周、上官仪、李勣等人皆属其列。”
听到房玄龄对于朝堂势力的三派划分，房遗直煮着茶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然后有些惊诧的说道：“皇室宗亲会和五姓七望他们走到一起？他们不应该是死敌吗？”
房玄龄嗤笑一声：“死敌？朝堂上从来都没有死敌。”
“这第一派的人里，总体来说算是同一阵营的，当然他们内部里面也有争斗。”
“就好像第二派里，高季辅、于志宁两人就和许敬宗慢慢的渐行渐远。”
“第三派里也有马周、李勣、苏定方这些老臣和上官仪，张柬之这些新贵之别。”
“这朝中的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往后你切不可形成一个固有的印象，否则会吃大亏的.......”
听到这朝中复杂的关系，房遗直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他为父亲斟上了一杯热茶，问道：“父亲，那往后我可是要进入到第三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