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希颖不徐不疾地走到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枫，没有放他进门的意思。
“听周歆说，家里出事……”柳枫硬着头皮解释，突然一惊一乍地看向她身后的封宇，“哎呦！小封这是怎么啦？”
“哥……”周歆跑出来，把他拉到一旁，焦躁地耳语起来。
屋里的吴艾盯着二人，疾走几步到门边，但琢磨一下，没有出来。
“致幻剂？”柳枫一把攥住周歆的胳膊，“师言的车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他的神色里除了困惑，还有明显的惊惧，柳枫抬头望向吴艾，吴艾也忧心忡忡地盯着他。
“柳总，婚礼那天你什么时候到场的？”黎希颖观察着他们无声的交流。
“早上八点前，接亲仪式八点十八分开始。”柳枫回过神，“海艳的父母今年搬来京州，在我们附近租房，我们一早把孩子送去那边，就赶去酒店。”他突然警惕起来，“怎么又问起婚礼了？”
黎希颖没有作答，既然师言的身世早不是秘密，那嫌疑人的身份……
“因为没有伴郎、伴娘，我就请了海艳姐两口子，还有平时和师言玩得好的几个小姐妹帮忙接亲。”吴艾终于凑过来。
“接亲仪式什么时候结束的？”黎希颖问她。
“九点半左右。”吴艾侧头细想，“因为仪式结束后，师言要换婚纱和造型，需要时间……”
她忽然迅速眨了眨眼，像是被堵住了嘴似的，沉默几秒钟，话锋一转。
“不过，海艳姐去安排婚宴，提前几分钟走了。”吴艾撩头发。
沈海艳真是去安排婚宴了？黎希颖不得不在心里提出这个疑问，而更让她感兴趣的，是吴艾的话外音。一直以来，这两个女人都在极力表现姊妹情深，于是，吴艾这番赤裸裸的提点就显得特别突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和沈海艳昨天给她的那份神秘“账单”有关吗？
“是你催海艳先去忙婚宴的。”柳枫也听出了吴艾的弦外之音，不满地回敬。
吴艾明显是无法反驳，气哼哼地别过脸去。
“反正酒店到处是监控。”柳枫白了她一眼，问黎希颖，“对吧？查监控就是了。”
好问题，黎希颖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不打算正面回应。
“确实，人的记忆总会有缺失和错位。”她扫一眼众人，换了话题，“比如提到姜霖自杀的原因，各位都忘了告诉我们，白潘要抢孩子的抚养权。”
三位证人的脸上流露出令人玩味的狼狈，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周歆和柳枫的目光都聚集在吴艾身上。
“姜霖自杀，是我们几个亲眼所见。”吴艾底气不足地说，“你们公安局也给出结论了，再把白潘扯进来，改变不了什么。”
“姜霖去世，孩子的抚养权自然就归白潘了。”柳枫开始和她一致对外，“我们去攀咬他，那谁照顾孩子呢？所以当时海艳和我商量，我也同意到此为止，家丑不可外扬嘛。”
“好一个家丑。”黎希颖的表情像是锁定了老鼠的猫，“姜东来夫妇是姜霖的父母，你们又有什么理由对他们三缄其口呢？”
她盯着面露窘迫的众人。
接手姜霖案后，黎希颖有两个疑问，其一，是身为亲友的证人为何众口一词地说谎，其二，便是姜东来夫妇为何坚持女儿并非自杀。
黎希颖曾以为，老两口掌握了什么要紧的线索，但从几次调查的证词看，他们所谓的“证据”无非是姜霖孝顺父母、爱孩子，不可能抛下他们和孩子独自寻死。
如果知道姜霖和前夫的抚养权纠葛，他们还会如此执着地相信，女儿不会自杀吗？于是，疑点再次回到了几位证人身上。他们保持缄默的理由是什么？
“这事，怪我有私心。”吴艾第一个开口，“姜霖离婚后，一直带着孩子住在我那里。白潘要起诉姜霖，逼她交出孩子，我只能跟着干着急，完全帮不上忙。我怕叔叔阿姨会怪我，才没敢告诉他们。”
原来姜霖和师言、吴艾做了将近一年的室友，这个答案并不让黎希颖吃惊，真正令人费解的，是吴艾竟然隐瞒了三年。让多年交情的好友借住，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还有，既然姜霖一直住在吴艾那里，为何在死前又搬去了快捷酒店？
“别说吴艾，我也有私心。”柳枫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姜霖在酒店的工作，是海艳给联系的。她死后，三姑和姑父不依不饶，我爸埋怨我们多管闲事，唉，我里外不是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喽。”
“你们是亲戚啊。”封宇忍不住插了一句。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柳枫苦闷地说，“何爱萍只是我父亲的远房表妹，再加上我……哎呀，姜霖大学毕业前，我们两家几乎没什么来往。”
“姜霖爸妈一直躲着我。”周歆看向手上的伤疤，“师言倒是常去看他们。我虽然不想再计较过去的事，但也没那么大度，所以，我俩私底下从来不谈姜霖。”
“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姜霖自杀的现实。”吴艾紧张地搓手，“我们只是希望早点平息这一切，让大家都回到正常生活。”
孩子的事，恰恰是姜霖精神崩溃自杀的有力佐证。让姜东来夫妇接受现实，所有人的生活才能回到正轨，除非这件事背后，有什么不能言说的隐情，黎希颖心想，会是什么呢？
吴艾和沈海艳刻意隐瞒师言的身世，已经很离谱，但非要说是兑现对闺蜜的承诺，勉强还能称之为情有可原。而姜霖之死，明眼人都能分辨出，和抚养权争端脱不了干系，此刻这老几位给出的理由，实在是苍白到无病呻吟的程度。
黎希颖凝视着筋疲力尽的周歆，焦急看表的柳枫，还有眼神飘忽不定的吴艾，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捧着一只潘多拉的魔盒，天知道里面还藏着多少惊天动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