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如瀑倾天。
“晶儿!”棘子成在身后不停地追赶着,不停地呼唤着荆晶的名字,一路到了凉亭边上,“等一下!晶儿,你听我给你好好解释一下啊!可以吗?”
荆晶仍然是径直地往前走着,没有搭理他。
“荆晶……”棘子成上前两大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向身侧一扯,将其推靠在凉亭的柱子上。
荆晶用力地想要推开他,可是,不管怎么使劲儿,棘子成只会将她更加牢固地贴近靠柱一动不动。“你放开我!”荆晶吼道,“我不想再听你任何冠冕堂皇的话了。”
这一阵子,她压抑得太久太久了,即便,她也知道,对方一定存在着很多很多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然而,在棘子成当着众人的面前,坦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时候,荆晶内心的气愤反而是大于开心了。当然,也不是一点儿开心都没有,只是被生气覆盖住了而已。
他再不用伪装在“程枫”的假身份之下,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做回那个他最成为的“棘子成”了……可是,荆晶居然会那么生气,棘子成一时之间,也有些想不通了。
他们身边走过了一位陌生的病人,手机音乐里播放着一首曲子,那人也在随之哼唱着:“天空灰了眼泪流着,我已不会再听你的胡扯,离开的话就算挣扎,也都只在我,眼泪流干过后,我会好好过,我突然沉默,是因为我正在思索,我想要的生活。没什么牵挂,没什么好怕,没了暧昧活得更自在更洒脱,不再和你拖拖拉拉,我世界应该更辽阔,每天在变化,没什么好怕,或许下一个会比你好很多,为自己默哀一分钟,转头重新来过……”
“不要生气、不要哭了!我回来了!我是真真正正的子成,可以了无牵挂地回到你荆晶身边的棘子成。你好好看看我……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棘子成与她,神情地四目相对着,充满了无比的温柔、怜惜和思念。
借着月色,荆晶望着面对面的一对明亮的眸子,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棘子成,如假包换。
“我爱你,荆晶!我们结婚吧!”棘子成非常严肃真诚地说道。
荆晶听到对方突如起来地冒出了一句话,有种措手不及:“啊……那个,子成,这……你刚才说的,实在是太……太突然了!关于,这件事情结婚……你让我再想想……好吗……”
恐怕,这个时候,只有,一记沉默的深吻才能够让她打消这个顾虑。棘子成试探着向前靠近。
在他还没有碰触到荆晶的唇时,正好被赶来寻她的霍大勋打断了:“小晶!”
“黑子哥!”荆晶瞧见了远处路灯下走过来的霍大勋,顺势及时地躲开了,赶紧和棘子成拉来过于亲密的距离:“对不起!子成,你让我考虑一下!”
“那,我们先回家再说吧!”棘子成贴近了荆晶的耳朵。
“回……回家?谁家?你家,我家?”荆棘对“家”这个词,非常敏感。
棘子成撒娇式地说了一句:“当然,是‘你’家啊!我的那栋别墅,早就被贾章戈那个家伙给卖了。而且,当时,我是以‘程枫’身份入住的,现在,也不可能再回去了。我现在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没有任何背景、没有固定资产、没有稳定工作、没有收入来源……求求女施主,暂时收留一下再下我吧?”
荆晶故作犹豫:“可是,我住的是福利院教职员工的单身公寓,同寝室里都是女老师。”
“明轩说了,他那里有房子,早就给你租好了的!”棘子成从兜里掏出了钥匙,“你看,连备用钥匙,他都已经给我了!”
这把钥匙,其实还挺蛮蹊跷的,这原本是,在他出事之前的那一夜,他从秦明轩那里拿到的。只是,还没有见到荆晶,他就被一帮子拿着带毒砍刀的黑衣人莫名其妙地砍伤了,而且,全身中了剧du。他后来才知道,荆晶的亲生父亲和其保镖养子“黑子”通过人工换血、洗血的方式救了自己,他非常感激那两个人。这也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也曾经经历过那一次大换血。然而,那个时候的他,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长期被人下毒,慢性中毒颇深,才被自己的母亲强行带离了遥河城,去境外接受了长期的治疗。
如今,在棘子成的身体里,流淌着深爱着荆晶的多个男人的血液。别说,这一辈子,恐怕,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也是注定要爱她爱得无法自拔的。
“小晶!枫少爷,我来接你们!”霍大勋得知荆晶计划接“程枫”少爷出院,提前就做好了准备。
“谢谢你!黑子哥!以后,叫我子成吧!”棘子成笑了笑说道。
“噢!”霍大勋望了望荆晶,等待荆晶点头确认之后,他也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好的!子成少爷!”
“我打电话,让他们把行李帮我拿下来!”棘子成说完,赶紧联系了楼上的贾章戈。
凌晨,棘子成跟随荆晶一起顺利地办理完出院手续。
原本,贾章戈想要开车陪着他们一起过去,却被荆晶婉言谢绝了,只得跟杨洋、秦明轩,目送着他们三人上了车,离开福佳康养庄园。
“咱们也回吧!”贾章戈对杨洋和秦明轩说道,“今晚上,你们俩就去我家凑合一晚上吧!”
“嗯!”秦明轩点了点头。反正,他们彼此之前相互蹭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杨洋倒是还不太习惯在外面居住。被贾章戈和秦明轩劝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决定,单独打辆车,回到自己的出租房里。
在霍大勋的车上。
荆晶问道:“对了!我能知道,为什么你突然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吗?”
“因为,到了不得不公开的时候啦!”
“什么意思啊?”
“子木借着皇甫雄的势力,开始对‘棘子成’这个名字下狠手了!”棘子成回答着,望向窗外黎明前的“黑暗”。
“子木学长?他,找,你?为什么?你们俩不是很熟吗?”
“对呀,情人眼里出西施、熟人眼里有仇恨呗!”棘子成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然而,他的心里如同降落了一块巨石一般,压在自己的胸口,很是憋闷。
杨洋讲的那些故事,并不能足够让棘子成做出最后切换身份的决定。
最后,还是在单面镜后面的观察室里的老严和陈鹏商量着,请秦二叔邀请秦三叔、秦明轩一同过来,把最近他们调查出来的相关重要线索整理一下,直接和棘子成摊牌,让他自己再好好地认真思考一下。
其实,棘子成此前放下进行中的所有任务、突然回到遥河城,就是冲着陈子木来的。可,他也没成想,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重逢的时刻,居然是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棘子成莫名其妙地被数个黑衣人所围攻。
当时,他的血亲哥哥陈子木就依靠在在巷子口的一个黑黑的小角落里,远远地围观着。他给那些黑衣砍刀打手们的命令,就是绝对不可以一刀致命,而是要一片、一片地落下去,少深多浅。
就像是猫玩老鼠的游戏,就像是猎人要的就是活物难逃、鲜血直流却呼吸尚存的那种“折磨”与“被折磨”的快乐之感……
“变Tai!”霍大勋从来不对主人家里的任何事情多嘴多舌,这是他第一次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慨。
虽然,没有见过陈子木本人,但是,他听着棘子成回忆着当时自己受重伤时候的情境、又转述着陈鹏对可疑凶手的画像评估,他实在是非常生气。如果,是真正的仇家四处跟踪来寻仇,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那幕后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棘子成的亲哥哥,更为恶劣的是,还动了枪子儿。这事情,摊在谁的身上,谁都受不了这精神上的沉重打击!
一个人,被自己的亲哥哥举枪射杀……这画面,太惨不忍睹了!
荆晶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棘子成要在医院里隐瞒了这么久,只是因为他得知陈子木的父亲陈鹏加入了福佳康养庄园,并且担任了新科室的主任,还成立了新的生物医学工程科研项目小组。
所以,在自己毫无任何把握的前提下,棘子成不可能贸然行事。此外,他也深知,近期,特勤组织内部已经非常混乱、岌岌可危、人人自保;没有谁是值得完全信赖的,没有谁是干干净净、可以轻轻松松地摆脱掉“内鬼”嫌疑的——这,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在福佳庄园的一个多月里,荆晶无微不至地贴身照料;棘子成也不可能将她至于最危险的境况之下。因此,与其在解毒之后、草草地康复出院,倒不如装病以瞒天过海,观察着自己身边所有人的可疑变化。
“晶儿,不得不承认!这些天,委屈你了!其实,我之前曾经想过向你坦白所有的一切,只是,没有想到,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我就被人砍伤住院了!”棘子成遗憾地道着歉。因为,毕竟,他之前已经和荆晶承诺在先;他没有做到,是他失言了,道歉是应该的。
“你是不是也怀疑过我?”
“绝对没有!从来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更不会有!”棘子成指了指正在开车的霍大勋,“可以让黑子哥鉴证!我棘子成句句所言属实,如果,我说谎了,我宁愿死于你的枪下!”
“别乱说啦!相当不吉利!要不是,嘉凯意外地及时出现你那里,恐怕,你早就路死街头、横尸郊外了吧?”荆晶叹息道。
“话说,王嘉凯那小子,我还是真挺欣赏的!”棘子成笑了笑。
“什么叫小子?人家的岁数,和咱们大勋哥差不多!”荆晶随手锤了一下棘子成的前胸。
叩~叩~叩~
他故作一阵受了内伤的咳疾状。
霍大勋在前面的驾驶员位置也“叩~叩~叩~”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小晶,我是黑子哥,黑子哥……”
他仍然是介怀,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荆晶称呼自己的真实姓名——那是,他们作为重要人物的贴身保镖所留下的职业习惯,不太容易改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黑子哥!”荆晶马上改口,她十分尊重霍大勋的习惯,也从不强求他改变自己,“对了,晚饭之后,你是不是和杨洋聊了很久?”
“是呀!怎么了?很好奇,我们都私聊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话题吗?还是,想知道,我们之间说的那些少女不宜的话题啊?”
“别闹了,你们到底都说了什么呀?!”
棘子成开始长话短说着,和荆晶分享了有关于杨洋的那些青少时期的故事。
“哇!那,那个方芳呢?后来呢?”荆晶很喜欢听故事。
“走!上楼,关起门来,我单独给你接着讲!”棘子成见霍大勋已经停了车。
“不行!老爷去世之前,让我好好照顾小晶!对不起,子成少爷,恐怕,我今天得借宿一下荆晶小姐的客厅沙发了!”霍大勋一本正经地说道,脸上毫无任何情绪波动的表情。
这也是他的职业习惯。冷面、沉默、理智、极速反应……这些,都是基于保护好主人安全的根本目标而生的。
荆晶背着棘子成,给霍大勋使了一个称赞的眼色,表示说“他干得漂亮”、恰到好处地帮荆晶解了围。
此时此刻,反而,令她最害怕的,就是,她和棘子成的单独相处了;而且,又是这么月色撩人的深夜凌晨。
“杨洋在写完检讨书、学校组织开完家长会之后,居然被第一次全院性通报批评了,而且,他一年内不得参评三好学生、优秀干部。他们班主任每天都会留很多作业,还不再让男女再同桌,甚至不允许男女生之间背着其他人、两个人单独说话交流……”
“现在,听起来,那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太可笑、太愚昧了;”霍大勋终于插了一句嘴,“更何况,按时间倒推,那时,开放都十多年了,怎么会发生大城市的学校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