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空气仿佛凝固了。百里驰野手机里母亲催促“定日子”的声音还在隐约回响，像背景音效，加剧了此刻的张力。张西岚的目光，如同探针，在百里驰野平静的脸上和滕雨萌藏到身后的毕业证书之间来回扫描。
“妈……”滕雨萌试图打破僵局，声音带着恳求。
张西岚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视线依旧锁定百里驰野：“百里老师，借一步说话？” 语气是不容拒绝的肯定句。她转向女儿，“雨萌，你先去礼堂门口等我。妈一会儿就过来。”
滕雨萌看看母亲，又看看百里驰野，后者对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她咬了下嘴唇，抱着毕业证和鲜花，一步三回头地朝礼堂方向走去。
张西岚没再看女儿，下巴朝不远处的校园咖啡馆一扬：“就那儿吧。”
咖啡馆里冷气很足，与外面的暑热形成鲜明对比。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张西岚没点东西，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开门见山：“百里老师，‘七年协议’是我定的。现在雨萌毕业了，协议失效，按理说，我不该再多干涉。”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直视百里驰野：“但刚才那通电话，还有雨萌那句许可证……让我不得不多问一句。你们接下来的路，打算怎么走？”
百里驰野没有回避她的审视。“阿姨，”他换了称呼，语气沉稳，“雨萌刚毕业，人生才真正开始。工作、独立、自我价值的实现，这些对她都很重要。”
“然后呢？”张西岚追问，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你的计划是什么？让她搬进云河湾，做全职太太，等着你们百里家‘定日子’结婚生子？”
“不是。”百里驰野回答得干脆利落，“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该是毕业后的仓促选项，更不该是迫于压力的结果。雨萌需要时间，去经历，去选择。”
张西岚的眉头蹙起，带着审视：“你的意思是，还要等？”
“不是等。”百里驰野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放在桌面上，姿态坦诚而坚定，“是‘一起走’。驰远科技战略投资部，有一个新项目组的初级分析师职位，下周开始招聘。专业对口，发展空间不错。我已经把招聘信息和内推要求发到雨萌邮箱了。”
张西岚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她能凭自己能力进去最好。如果差一点，内推能给她争取面试机会，但最终能不能留下，看她自己。”百里驰野的声音清晰有力，“工作地点就在B市，公司有青年公寓，条件不错，离驰远也近。”
“你的意思是……”张西岚若有所思，“让她搬出云河湾，住公司公寓？独立工作？”
“是。”百里驰野点头，“她需要真正独立的成长空间。云河湾离公司太远，通勤不便。住在公司公寓，融入职场环境，建立自己的社交圈，对她更好。”
“那你呢？”张西岚目光如炬，“你父母那边催婚催得紧，你打算怎么交代？”
“这是我的问题。”百里驰野语气没有丝毫动摇，“我会处理好。他们关心我，也喜欢雨萌，但雨萌的人生节奏，不该由他们的期望来设定。我会跟他们沟通，争取时间。”
“争取多久？”张西岚追问，不放过任何细节。
百里驰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计算，也像是在下一个决心。“五年。”他吐出两个字，清晰而郑重，“给她五年时间。五年内，她在驰远站稳脚跟，或者找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五年后，无论她走到哪一步，只要她愿意，”他看着张西岚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会娶她。”
张西岚彻底愣住了。她预想过百里的各种应对——含糊其辞、转移话题、或者迫于压力承诺尽快结婚。却唯独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一份清晰、务实、甚至带着保护意味的“五年之约”。这不再是当年咖啡馆里那个被动接受“禁越界”协议的年轻博士，而是一个真正在为她女儿未来铺路的男人。
“那如果……”张西岚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五年内，她……或者你……变了呢？”
“协议失效，选择自由。”百里驰野回答得坦荡，“这五年，不是枷锁，是缓冲，是给她翅膀硬起来的空间。如果五年后，我们依然选择彼此，那才是水到渠成。”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五年，我会一直在她看得到的地方。不是老师，不是监护人，而是……她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张西岚看着对面眼神坚定、条理清晰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担当。那份为了滕雨萌“独立成长”而主动压制自身家庭压力、甚至甘愿承担风险（五年变数）的决心，让她心底最后那点疑虑和防备，开始松动。
她端起桌上免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也让她纷乱的思绪冷静了些许。她放下杯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
“百里驰野，”她再次直呼其名，语气却没了之前的尖锐，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托付，“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五年，我等着看。”
她站起身：“雨萌的工作，让她自己努力。你不许过度插手。”
“明白。”百里驰野也随之起身。
两人走出咖啡馆。炽热的阳光重新笼罩下来。张西岚眯着眼，看向礼堂门口翘首以盼的女儿。她脸上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个带着点无奈，又有些释然的浅笑，朝女儿走了过去。
百里驰野站在原地，看着张西岚走到滕雨萌身边，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滕雨萌猛地抬起头，脸上先是惊愕，随即，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一点点绽放出惊喜和安心的光彩。
阳光穿过梧桐叶隙，在她带泪的笑容上跳跃。那道困扰了她七年、名为“协议”的枷锁，在这一刻，被一份更厚重、也更自由的“五年之约”，悄然取代。而新的征途，就在脚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