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二年,吉林白城。
细细长长的队伍后面,翟山局促地排着队,他时不时地看向翟阔,心里十分没底。
周遭排队的人看起来都衣不解带好几天了,酸涩的味道即使是大衣和羽绒服也盖不住,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得翟山想吐。
“你姐把卡给你了?”
“嗯,密码也给我了,你放心好了。”
听到翟阔的话,翟山才稳下心来,生怕排了半天的队,因为一点纰漏就要重新排。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队伍,此时的他已经处于队伍的中前段了。
后面的人一个个都低头玩着手机,消磨着时间。
“一个个都玩手机,和电视上说的低头族一样,真完蛋玩意。”翟山骂道。
翟山对于智能机一窍不通,再加上智能机动辄上千的价格,他更加不愿意用智能机,因此到现在,他的手机还是一两百的老年机,字大声响能报时。
翟阔安抚着父亲,“现在都这样。”
“科技抛弃老年人了,我们不中用,没人愿意管我们了。”翟山吐槽道
翟阔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着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又过了半小时,翟山和翟阔才抵达缴费台,给南星缴费取了药。
原本翟山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翟阔、南星接二连三倒下,病房便一直没退,算是给他们看病一个落脚处。
病房中,南星斜倚在白墙上,并没有躺下。
她心里依旧是抗拒父亲的,因此无法自然地躺在父亲睡过的病床上。
一想到床上还有父亲的味道,她就隐隐有些反胃。
“姐,给你领的药。”
翟阔将领来的药递给南星,南星说了句谢谢后,便直接开封服用了。
刘兰不在,翟山见面前都是翟家子女,便说出心中疑窦。
“我琢磨着得迁祖坟了,一个个的接二连三生病,不对劲啊。”翟山认真地说道。
他一直怀疑是不是因为祖坟不好的原因,导致翟家的人接二连三入院。
先是自己出车祸,又是翟阔出车祸,眼下南星又高烧不退,一个两个还可以说是巧合,三个未免就得看看玄学了。
“真得找大师看看了,要真是祖坟有问题,必须得解决。”
翟山一边说,一边陷入回忆,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甩锅的人似的,把这些年的不幸都甩在祖坟上,恨不得第二天就迁坟,第三天就暴富。
“哪天有空,我陪你去看看。”翟阔耐心地说道。
南星表面听翟山抱怨,实际思绪已飘远。
也许是退烧药的原因,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双眼最终陷入黑暗之中。
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中,鲁宁在巷口等着她上学,挎着她胳膊说八卦,路人听到她抑扬顿挫的语气,被她吸引,时不时回头看向她。
微风吹动着她的头发,让南星看痴了。
鲁宁明媚的神情逐渐阴暗,原本阳光明媚的天气也忽然乌云卷积。
鲁宁死死抓着南星的臂膀,力气大得出奇,仿佛把指甲镶嵌进她的肉里了。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南星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翟阔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姐,医生说没什么事情,希望咱们给爸爸办出院手续。”
南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
办完出院手续,翟山就算正式出院了。
翟阔拉着他和南星回县城的家,路上一直盘算着去哪下馆子冲喜。
南星还在发烧,她看着聊天热络的弟弟和父亲,意识到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不是他们会考虑尊重的人。
其实这个事情,她早在十几年前就知道了,可是不知为何,这次她又不知天高地厚地看重自己。
误以为自己付出这么多,可能会被高看一眼。
“吃饭!吃什么饭啊!又有钱了!”
刘兰的声音突然响起,即便是在电话里,也比普通人杀伤力高。
“这不是全家一起,想要吃个团圆饭吗……”翟山也帮腔说起吃饭的事情,却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骂。
“生病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还有什么钱下馆子,不如买点肉自己家里做!”刘兰声音过大,震得翟阔耳朵疼。
翟阔想要狡辩,说看病其实自己没花钱,但是意识到南星在后面,便压低了声音。
“妈,回去说吧,我开车呢。”
刘兰声音小了点,“那个……你姐在车上吗?”
“嗯。”
南星知道,刘兰怕肉菜被她这个外人食用。
她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好让其他人方便讲话。
表面上,这是在给翟山面子,其实南星知道,这是在给自己面子。
因为就算不装睡,刘兰也不会收敛,她最喜欢的就是肆无忌惮地践踏南星的尊严,让南星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个外人的身份,从而获得快感。
车兜兜转转十五分钟,终于抵达了翟阔的婚房。
南星没有下车,透过车窗,她看着被刷成黄色外皮的楼房。
“这就是你的家?”
“嗯,三楼,就是那个。”
顺着翟阔的指尖,南星看到了亮着灯的三楼,她知道刘兰在里面。
“我不去了,晚上有同学聚会,我还得回去收拾收拾,化化妆什么的,你送我回去吧。”
翟山仿佛等这句话很久了,他催促着翟阔送南星离开。
出租车重新启动,南星透过后视镜,看到翟山站在原地木讷地冲她挥手。
她装作没看到,像他千万次忽略她的求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