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手腕伤势未复,林子舟有心暴富却提不上速度,不免又在心里为某人狠狠记了一笔。
那混蛋路怒症以后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弄死他老子不姓林!
吸口气,林子舟收回注意力,拿着炭块练习人物肖像。比水墨神韵图迥异的西方画法,至少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周,他可以投机取巧自成一派,要赚钱不是难事。
傻子在后厨帮忙,这会儿没人打扰他,再合适不过。
林子舟全心融入进去之后,就逐渐听不见四周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尖炭之下绘成的人目光犀利,立体直观,姿态懒散地倚靠在马背上,身材挺拔、虎背狼腰,侧脸线条非常地悍利流畅,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能让人叹为观止。
但是,那浅褐双眸像是从遥远深渊里望过来,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时,林子舟忽地悚然一惊,大白天生生惊出一身白毛细汗。
“草,”林子舟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我需要一个写生模特。”
肯定是因为自己见的古代人不够多,所以才会画了那个混蛋。
林子舟手指稍一用力,那尖炭就从某将军的脸颊擦过,生生毁了一副令人赞叹的肖像素描。
“……”有点可惜。
毕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作。
这混账虽然行事很恶心,但人确实长得好。
算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了画,折了两折塞进袖子里,动作急躁,总觉得这事让人发现了会很丢脸,然后才眉间舒展,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经过红漆木栏边,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处暗门子青楼。
这里面,应该会有很多美人吧?
“大哥哥,”傻子突然从后面冒出个头,“你要去那里玩吗?可是那里要好多钱呢。”
林子舟:“……哦。”
他现在穷得叮当响。
五指揸开盖住傻子那张脸一推,林子舟意兴阑珊地挥手,“去给我拿点吃的过来。”
傻子点头,高高兴兴地去了,也不知道之前是过来干什么的。
“说起来,”林子舟忽地想到一件事,“这傻子应该也有个名字才对。”总不能一直叫他傻弟弟吧?
他临窗沉思,不见窗下数人经过,混迹在客人之中的灰衣乞丐仰头惊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是他吧?”
身边的人迟疑,“块头挺像,可脸我记不太清了,他们以前长这样?”
灰衣小子撇嘴,“管它是不是呢,回头告诉老大,让老大自己来看呗。咱们要是立了功,南街那块地方就能空出两个位置来给咱们乞讨。”
“好,老子早看见了,那边的婆娘富得流油,每个月都施粥,快走快走!”
两人激动地从人群里出去,步履如飞地绕过青石巷,墙壁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已经被青苔淹没,一进去就能感受到那股潮湿冰冷的气息。
巷道尽头放着堆枯草,枯草上蓬头垢面的乞丐正压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身上。
两个小子一时间进退不得,等了小半个时辰,待那中年乞丐办了事了,丢了个馒头给那女子,女子兴高采烈离开,他们才敢上前。
“老大,我们在福泰楼看见他们了!”两人眼里闪烁着激跃的光。
中年乞丐本想休息会,闻言瞬间跳了起来,“找到了?!”可接着又不解,“福泰楼?”
“那是一个多月前才开的新酒楼,不大,老板胖着哩!肯定吃了不少肉。”
“那个穷酸书生跟一个傻子去酒楼吃酒?”
“看起来是。”
中年乞丐狐疑,他们哪里来的钱?
他紧张地来回走动,莫不是那两个找死玩意偷了军爷的钱?所以军爷才找到他们?
“你们回去继续盯着,老子去问问。”中年乞丐迫不及待,潦草穿了脏衣服就往外跑。
他一路火急火燎,直跑到一处花街柳巷,打一偏门给守门人拱手作揖,不过片刻就被叫了进去。
青楼里香风阵阵,白皙干净的美人衣衫不整地来回走动,挥金如土的客人随处可见,腰缠万贯的富商都喜欢来这儿。
乞丐又脏又臭,得亏是偏门,若走小道进去,立马就得给人赶出来。
他贪婪地摩挲着手指,想起自己之前抱的那女人,再跟这里一比,怕是连人家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到了,”带路的警告他,“别瞎看,那是你能看的吗?”
乞丐讪笑,作揖进去,就见那里头四处敞亮漂亮,连吃饭的筷子都是包着银箔,不觉咽了口唾沫。
“打听到了?”面容微醺的骑兵左手揽着佳人打了个酒嗝,夹了两筷子腌茄子,扫了他一眼。
“打听到了,那书生现在一家酒楼里出现了,”乞丐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将自己外露的脚趾努力往回缩,“敢问大人,那小子不知是哪里惹了军爷,小的愿为大人出气!”
要是能够攀上军爷,保不齐也是一条出路。
谁想那骑兵却嗤笑一声,“别他娘的自作主张,那是我们将军要的人,死活轮不着外人插手。你只管好好盯着,等我们将军处理好手里的事,自然会过来抓人。”
将军?
乞丐脸色微变,偷偷觑了眼骑兵,是是是,是小的多嘴,小的一定看好那人。”
乞丐不敢多待,报了消息就跑出来,一个人窝在巷道里,想起那骑兵凶悍肃杀的样子又忍不住心惊。
那样的人居然也能屈居人下,那他口中的将军得是什么人物啊?
这回那傻大个可得遭殃了。
……
一连七八日,福泰楼都在不停亏损,王泰心宽似海,依旧不以为意。
对此林子舟无话可说,夜里就带着傻大个去夜市画画。
不出所料,众人就发现舒城安桥的桥头有个特殊的画摊。
他们素来看的水墨画人儿说来风雅,可真要靠着图认人却是不简单,但凡轮廓身高相似的,就只能从衣服、发饰、细微处分辨,何曾有过这么跟真人一模一样的画?
林子舟的画分毫毕现,眉目栩栩如生,并且还很有心机地给他们加了层美颜滤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众人一看,果然满意,林子舟的画登时大受好评。
林子舟这人其实很佛系,但佛系也需要经济基础的,所以他要价也不低,一幅素描半吊银子,两幅就有一两。
人不求多,一晚上来两个就足够了。
灯海如龙,月色如洗。
复又闲暇,林子舟正趁着闲暇给傻子取名,跟在他身边的人,相貌不能差,名字也不能俗。
他仰头在桥上闭目养神,桥下蔓草葳蕤,野鸭成双,杨柳依依,清凌凌的河水像是洒满碎银,折射着一道清冷雪亮的光芒照在他脸上,好叫他从头到脚都昳丽出尘。
分明同在世俗之中,他却偏有一种与世隔绝的超然之感,教人不忍心去惊动。
过路的娇客忍不住多看几眼,轻罗小扇后的脸颊都微微泛红,偷偷议论。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
“不曾见过,恐是赴京赶考的书生。”
“你也找他画画吗?”
忽地,一道黑影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人影挺拔如松,背影陡峭,兀如天堑,肩臂精壮结实,黑绸劲装里的肌肉隆起而不突兀,线条流畅,劈若山脊。
这人嘴角玩味地上扬着,天庭饱满,头不戴冠,发如海藻扎成马尾,两只手腕上各套一只二指宽钮丝盘狮虎纹黑铁环,浅褐色眸子里像是燃着一簇冷火,直勾勾地盯着斜倚晚风的俊秀少年。
秦越视线落在那笔直秀颀颈子上,指骨微动,蠢蠢欲动。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