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回到正厅的时候，山寺寒正闲坐饮茶，一举一动完全看不出韩人杰韩地灵曾经来这里大肆吵闹过的痕迹。
简宁心中好奇，开口问道，“那兄弟两人呢？”
“他们？回去了。”山寺寒不易觉察垂了垂眼睑，令女人都嫉妒的纤长睫毛遮住了眼底重重的心事，完全看不出来他内心的想法。
“他们肯乖乖离开？”简宁耸肩，有些迟疑地看了山寺寒一眼。
那兄弟两人都有勇气众目睽睽之下大闹新闻发布会现场，为了争取最后的利益什么都肯做，又怎么会轻易离开？
山寺寒没再多说，只是神秘莫测地笑了笑，简宁便也作罢——令人不愉快的人事物那么多，又何必总是在意他们，令自己徒增不快，这岂不是庸人自扰？
简单用过晚饭，山寺寒敲了敲简宁的房门。
“要不要一起散个步？”
她并没想太多，欣然应允。
夜凉如水。
两人沿着韩宅缓缓绕着主建筑走了一圈，顺便在庭院里微微坐了下来。
深秋时节，亭台楼阁都浅浅盖着一层寒霜，简宁心中觉得有些冷意，于是裹紧了外套。
正发着呆，山寺寒的纯手工羊毛风衣已经盖在了身上。
她朝山寺寒望去，从他眼底里读出一丝与平时不同的气息来。
“山寺寒……你……”
山寺寒的眼神，她很熟悉。
展倾世、林靖之、叶流世、甚至宋君彦，都曾经有过这样的眼神。
他们死的死、变得变、失踪的失踪。
简宁从前只道，被人喜欢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却不想，归根结底，幸与不幸，从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喜欢她的，她给不了他们幸福；她喜欢的，又一直会让她牵挂伤心。
山寺寒是她罕见一遇的知音，两人因为理念相仿而意气相投，对方曾经说过，没有把自己当成女人，但现在看来——
或许山寺寒要食言了。
简宁岔开了话题，不想就这个问题纠缠太久。
“山寺寒，这宅子很漂亮，就是到了晚上有点冷呢。”简宁顾左右而言他，轻轻笑道，“拿到了这样一座宅子，你有什么感想？”
说完，她举起并不存在的话筒，做出记者采访状，把空握的手递到了山寺寒的面前。
山寺寒眼底笑意深浓，又开口，语气竟有些森然，“这个宅子一直以来都藏着太多秘密，我从小看着我母亲死在这里，到了夏夜，后院那里冷风一吹，格外像是闹鬼……你知道的，怨气多的地方，一直如此……你脸色很白，简宁。”
简宁对于鬼神虽然不信，但架不住山寺寒这严肃而又令人身临其境的语气，不禁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是说，这里……不干净……？”
山寺寒轻笑，转过头去四周看了一眼，“是啊，不干净……”
他眸中凝结了几分寒意，轻声道，“我常常在想，这里罪孽深重，倒不如烧了也好，一了百了。”
简宁瑟缩了一下肩膀，“我……我还挺喜欢这里的……真的不干净吗？”
看着她难得流露出有几分普通女孩子应有的害怕反应，山寺寒不觉唇角微微弯起，有些失笑。
“既然你喜欢，就多留一阵子也好。”
简宁盯着山寺寒看了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对自己的心意，果然是认真的吗？
简宁不想破坏和山寺寒曾经共同进退过的情谊，但也不想让他跟自己发展到超友谊的关系。
语塞之间，简宁急中生智，岔开话题道，“山寺寒，说起来，我们现在是亲上加亲了吧——你看，原本我们只是合作伙伴，但是现在，我是韩爷爷的干孙女，你是他亲孙子，我算是你的义妹了吧？”
她的眼中闪着一丝狡黠，山寺寒看了她一眼，轻轻抿唇。
没有讲话，他到后院边的乐器室找出一柄小提琴，走到了院子里。
“今夜月色很美，”山寺寒目光明亮深邃，盯着简宁似要望进她灵魂深处，然后难以觉察地叹了口气，“不如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
简宁的心里怦然一跳——
山寺寒从没有说过自己会拉小提琴，在任何公众场合都没有弹奏过。
以她所知，他甚至从未表现过自己有分毫的音乐天赋。
很快，她便被那悠扬的琴声震惊了。
他演奏的是《告白之夜》。
今夜月色很美，是一个典故，岛国文学家夏目漱石曾在课堂上教育学生，说性格内敛的岛国人如要告白，不应该用“我喜欢你”而是应该说“今夜月色很美”就足够了。
配上山寺寒的语气温柔，以及他这首乐曲，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心意了——
更何况，在月余之前，他在华裘的品牌开幕仪式大获成功那天晚上，已经在工作室的院子里清楚表白过他的心意了。
只是……
简宁明明知道他的心意，但是她想，自己恐怕无法回应他——尤其是在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的情况下。
因为展倾世……
他比展倾世来迟了一步。
山寺寒看了简宁有些为难的神色一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涩然地闭上眼睛，回想着简宁过来之前，韩地灵和韩人杰他们清醒过来后所说的话。
“你这个小杂种，你给我们弄这些！你在韩家的宅子里弄读品给我们！”
“你想毁了我们的人生吗？！我们可是你的亲哥哥！”
“就是！你不怕死后下地狱？”
山寺寒轻笑，眉间如乐声悠扬，他是怎么回答这两人的呢？
“我怕什么？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否则又怎么会让你们这样的人渣充满了我的童年回忆却无力抵抗？命中注定，我过不了普通人的日子。”山寺寒眼底嘲讽之色浓烈，“所以，至少要让你们跟我一样，堕落一些，不幸一些，这才对得起在我年幼时候几位哥哥们对我的关照啊。”
韩人杰的语气流露出几丝迫切的笑声，“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想法。呵呵……”
他满面血污，面目狰狞，诚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山寺寒低头看着他们，心中并无复仇的畅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恨韩家人，但原本，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对他们下手。
可偏偏，他们的存在，总是提醒着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