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城的警察局。
身穿便装的女警官看山寺寒神情恍惚，还给他倒了杯热水，特温和。
简宁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不会罗刹语，因为那个地区出没的女性大部分都是站街女，所以她也被误会成了给第三产业抹黑的不良从业人员。
哦，是的，她还被列为了和山寺寒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未遂的嫌犯。
简宁的心情都有些幽怨了起来——她一个大好青年，至于漂洋过海来干这事儿？
她的英文倒是还不错，可是问题是她声音喊不响，在嘈嘈杂杂的警局根本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
人生地不熟的感觉格外明显、简宁有一瞬是真心想念华国的制服小哥哥们——人家起码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个个都是人才，说话还好听，绝对不会个顶个的凶神恶煞啊……
正在她想要大喊山寺寒把他叫到回魂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的确是何清朗，不过他在昨天傍晚19时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不慎滑倒，后脑勺撞到了马桶上，因为没能及时得到救助而休克致死。
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突然遭逢这种变故，的确是令人扼腕。
事发时，简宁和山寺寒都还在莫城郊区的酒店里，门房可以作证，他们没有离开过酒店。
因此，也证明了两人的清白。
莫城的警察们忽略了简宁和山寺寒的存在，就何清朗的死亡议论了几句。
“这老头子真可怜，死的时候马桶都还没冲，他把洗澡水攒着，用来冲厕所，以此节约水费。”
“因为穷吧……”
“对，他很穷，因此为了省电，没有开灯，导致洗完澡后滑到了……”
“他也没个儿子女儿的？”
“好像有个女儿，很多年前回国去了，再也没回来。”
“那两个华国人怎么办？据说那个男人是何清朗的后人。”
“大概是听说了他本来很有钱，想过来继承家产吧？没想到那老头没了钱，过得这么惨。”
“我听老洛夫斯基说，他当初刚来的时候，的确是很有钱。只不过后来他自己把钱全都花没了……”
简宁听不懂罗刹语，只是看看着山寺寒，他双眼通红，显然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昨晚本打算去的，只是因为一时情怯，他选择窝在酒店的房间里抽烟喝酒。
于是，他错过了跟何清朗见面的机会。
造化弄人，但最令人难过的是，山寺寒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漠和冷血。
在那张有些邪肆清俊的皮囊之下，他亦有一颗正常人的心脏。
雀跃跳动，且渴望着人间温情。
只是，他总是离那温情，可望而不可及。
这时候来了一个会说英语的警察，把两人带去了一个小房间，这里是问询室，一般来说就是给人录口供用的房间，但是比起嘈杂的大厅要安静太多了。
这名警员简单说了概要，等他说完，房间里沉默依旧。
事情发生到这一步，的确是超出了预期太多。
好容易出现一个理所应当可以去恨的人，一个可以为韩家做孽，为山寺寒母亲的死亡、为了山寺寒悲惨的人生背锅的始作俑者。
但是，这个元凶，用一种最不体面的方式，死了。
甚至在他生前，他似乎也没有过得很好。
他一个人在那间潮湿、发霉、恶臭、阴暗的房间里，孤独地等待死亡。
警察已经知道山寺寒是何清朗的后人，经过DNA比对验证，他不知道何清朗跟韩家的恩怨，自然也就无从知晓山寺寒和何清朗的复杂关系。
虽然不赞同山寺寒这种生前不来看他，死后来捡漏的心态，但是他还是公事公办道，“等做一系列认证之后，你可以继承他的遗产，不过他的房间里没任何值钱物品，只有几本书，一本老相册，还有一本日记。”
说着，他把那箱东西推了过来。
山寺寒低着头，轻轻动了动肩膀，发出了不可抑止的笑声。
“为什么……为什么毁了那么多人的人生，最后只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山寺寒把桌上的文件一下子扫到了地上，眼底露出了恨意。
警察皱眉制止了山寺寒，用英文道，“他始终是你的外公，即使他死了，什么也不能留给你，你也应该对他尊重一些。 人生不是只有钱而已。”
山寺寒冷冷看向眼前一脸正气的警察，不禁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刚正不阿啊，是不是？那你告诉我？我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都是亻也女马白勺 破事，谁能给我一个答案？臭警察，你一个月赚多少钱你跑来到老子面前当狗p的人生导师？！”
说着，山寺寒拎起了对方的领子，双眸充血，脑子里只有嗡嗡的声音——
此刻，他看着那警察一脸的正直干净，恨到了几点。
什么样的人生能让一个二十几岁的警察见惯了死亡还这么单纯天真呢？
他的父母是不是特别的疼爱他？
他的人生，早就因为孤立无援四面楚歌而只剩下荒唐的人生，是绝不允许，存在这样的脸孔的。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掏出任何东西，只要能攻击他人的武器，毁了这张脸！
这张令人讨厌的脸！
这令人作呕的纯洁美好和天真！
“山寺寒……你冷静一点……”简宁从背后拉住了山寺寒，声音里透着几分焦急。
山寺寒回过头去，看见自己的同伴明明有些害怕，但依旧竭力维持着冷静的模样。
“山寺寒，所有的事情，谁都不想它这样发生的，你不要这样，在国外袭警，不会是多轻松的事情，你是公众人物。想想你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你是要复仇的人，不是吗？”
“面对韩家人的过往，你会难过，你会伤心，但是，如果你就此失去理智，那么你要怎么继续复仇？”
“你不会是一个人的，山寺寒，我保证，我会陪着你的。”
“所以，在事情没有变得无可挽回之前，你乖乖的，把枪放下，还给人家，好不好？”
简宁的声音温柔娴静，唤回了山寺寒的理智。
他回过神来，只见那个警察神色凝重，而自己的手里，正握着对方的配枪，把枪口对准了对方的眉心。
山寺寒放下了枪。
他转身，抱住了简宁，面色苍白着，不断颤抖。
“我没有……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年轻的男人眼底倾泻着绝望的无助。
其实，如果没有遇到简宁，没有遇到这个身上透着同类气息的女人，他或许会干脆地，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恐惧和羁绊的呢？
山寺寒的拥抱很紧，紧到简宁无法呼吸。她并没有挣脱，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山寺寒，你看，我们其实来的还算及时，你要找答案，这不就是答案？”
山寺寒放开简宁，顺着她的手所指方向看去，被他扫落在地上，赫然翻开的，那皮质的老旧日记里，掉落出一张照片。
照片早已泛黄。
背后写着一行小字：
韩天，何清朗，摄于19xx年8月。
照片上的两个男人看上去关系亲密，感情笃深。
他鬼使神差地，翻开了那本日记。
是的，他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揭开当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