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两人都没在意吃了什么,出门晚,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已差不多到了申时,一天又即将过去,简直清闲到无聊的程度。
对于影一的变化,秦诺本来应该高兴,但心里怪异地憋了一股气,吐不出咽不下,也不知从何而来,反正就是不爽。
怎么说呢?有种……辛辛苦苦把一颗蔫了吧唧的白菜养成了水灵灵的模样,却被只……咳咳,换个说法,这么形容那姑娘好像不大对……总之,自家白菜在自个儿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心上人,感觉挺不是滋味。
秦诺仔细打量着影一,青年剑眉如霜,乌眸若星,薄唇微抿,原本略显苍白的肤色如今有了白玉的莹润感,影一正端正地坐着,骨架匀称,背脊挺直,连夹着菜的手也是匀称修长。
秦诺想到,要是眼前这个清癯俊逸的青年站起来,是比他还要高一些的,走在路上,也再不会被认为与他是从属关系,气质斐然有了那么几分世家公子的味道,行动间又有如行云流水而兼顾江湖游侠的落拓写意。
影一已是能引得深闺小姐春心萌动的青年才俊了……
于是不免恍惚,他先前从没注意过这一点,不管是司时茗所见到的那个誓约效忠的影一,还是秦诺“偶遇”的那个说要报恩的影一,都是微低着头,以无比驯从的姿态沉默着的。
就算后者比前者好很多,本质上也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影一总是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一转身就能看到,即便他不转身,影一也不会做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仅此而已。
费心费力把这根木头一点点变成现在的样子,还没捂热乎就要被别人拐走了。
真的是……好烦哪……
完全没有一点风声,明明大多数时间都在他身边,却又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发生了他一无所知的改变。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影一有自己的想法,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会有更美好的人生,会……离开他……
离开……
秦诺突然眉眼弯弯地笑了,给影一夹了一筷子菜,自己却不再吃什么,只双手撑着下巴着看影一吃,嬉笑着表示影一好瘦需要补补,仿佛刚才路上的惆怅不愉是场镜月水花,心里却把那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品咂了好几遍。
离开啊……
只要想想,就觉得好难受,简直无法呼吸。
直到这一刻,秦诺才发现,他根本无法把“秦诺”和“司时茗”这两个存在完全分割开来。
比如现在。
司时茗与秦诺对影一的情感叠加,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影一会离开他的事实,而他,难以分辨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喜爱?恋慕?雏鸟情节?
他不懂,他想不明白。
什么事都未做,吃过饭慢慢走着回去,似乎出门就只为吃顿饭,心上好像压了块巨石,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
秦诺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最初穿越的时候,好似成了一只落单的孤鸟,放眼四顾无枝可依,纵然心中再多恐惧和寂寞,也只能深埋心底,不敢透露分毫异处。
可心哪里是简简单单控制得了的?
正想着,心内孤苦,只觉浑身发凉,手上忽然多了一抹温热,影一将手覆在了他手上,秦诺怔愣着看向让他神不附舍的那个人,那人眸似寒潭,却又闪着莫名的光。
他听到那人说:“我喜欢的是你……”
却原来,秦诺方才想得太多,想得太深,竟不小心把心中所思轻声念叨出来:“影一……喜欢谁?”
秦诺突然听到影一的这表明心意的话语,一时之间像是傻了一样,看起来仿佛成了只呆头鹅。
影一牵着他的手看着前面,感觉自己脸上火烧一样,不敢转头去看他藏在心间的那个人,唯恐猜错秦诺的心意,在他脸上看到厌恶神色。
秦诺的手被他握在手心,好一会儿也没有被甩开,他这才小心翼翼转过头,又说了一遍:“我只喜欢你……”
所以,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旁,我属于你,只属于你。
“……”
秦诺一时无言,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听了第二遍,才知道那句话不是自己的臆想,心中闪过万般思绪,揉成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最终反握住影一的手,轻轻应了声:“嗯。”说完顿了一下,又加了三个字:“我知了。”
这次换影一怔愣,怀疑自己听错了,正好这段路无人,他索性停下步子,紧锁秦诺的眼神,缓缓地、坚定地再次说道:“阿诺,我心悦你。”
秦诺却恼了,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知道了知道了!”
为什么要说这么多遍?
我会心软啊……
我还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就像我搞不懂我对你是怎样一种情思。
但我知道,只要我答应了你,你就不会离开。
抱歉,用那么自私的行为留下你。
抱歉,别离开。
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影一只当秦诺羞恼了,连忙追上去,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心中抹了蜜一般,大着胆子又去牵了秦诺的手,未被甩开,登时觉得好似走在云端,脚下软乎乎地踩不到实处,手又握紧了几分。
秦诺不吭声,感受着手上的热度,灼烧的触感引得心也微烫。
该惊讶的,他想,但奇怪的是,他并未觉得特别惊讶,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谓叹,影一再次攀上来的手使他不知所措,未来之事他更无法可想。
方才的回握已算得上明确的答应,此时甩开不对,不甩开也不对,加之内心的愧意和隐隐的欢喜,秦诺愈发惶然不安。
就这样吧,暂且如此……
秦诺心中纠结,面上只是敛了笑意,任影一握着他的手,垂眸看着脚下的路,并未表现出来,双颊看不出什么,乌发中露出的耳尖却通红。
影一看到他这般神态,隐隐不安的心稍定,千言万语藏在心中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不说,于是也与平日也无甚差别,两人间氛围陷入了古怪的平静,秦诺也便假装万事安然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