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琛对她，是有好感的吧。
之前在夜店门外，也是他怒气冲冲拽走她，当时他是以为她要为了那三万块和那醉汉过夜吧，陆启琛这人，和普通的富家公子不太一样，有一种凛然的正义感呢。
她得到这份工作，想必也是他的意思。
想到这里，沅芷淡淡笑了。
可她不太确定陆启琛愿意放多少心力在她身上，对商人来说，一切需要有回报，做亏本买卖的才是傻子，他们虽是二世祖，可是也不自由，在外面玩玩可以，但是大家长一声令下，就得乖乖回巢，唯恐不良表现会损害日后财产分配。
他们是最聪明的。
逢场作戏玩一玩，大家好聚好散，公子哥玩得开心自然手头阔绰，女方也乐意。
大家都轻轻松松，何必动真心、付真情，或牵扯到牺牲，那样严重的字眼，不值得。
这年头，这样的事情，太普通不过了。
沅芷并不傻，她自小比别的孩子早熟，她知道她未曾见过面的父母赠予她的唯一财产便是她的样貌。
她的样貌不俗，在孤儿院就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扮可爱，什么时候流下泪来便能博得同情，正是因为她父母留给她的那一张脸，她总是比同孤儿院的孩子更加占便宜些。
到香港之后，从瑞罗转校出来，她的追求者几乎不比谢婉如少，上学放学的路上，也总有一些阿飞和她搭讪，过年过节的时候，她家的门口总是会有一堆礼物，“我们家的女孩子不愁嫁喽。”每当那个时候，谢家两位老人总是笑眯眯地说道。
可是两位老人没有预料到的是，谢婉如如今带着女儿，没有丈夫，而谢沅芷，到目前为止，感情仍是一片空白。
虽然都说陆启琛是不一样的，可是谁也没有见识过他对谁动过真心，他在商场那股狠辣的劲儿颇得他父亲真传，可是谁又知道他会不会也像他父亲那般专情。
其余的事情，沅芷不会想下去，她从不妄自菲薄、更不好高骛远。
另外，她不觉得自己是游戏人间的好手，不想强作欢笑夜里拥着被子偷偷地哭，家里有一人哭已经足够。
她的感情很珍贵，她不会沦为公子哥儿的玩物。
“大哥，你是不是又要拿工作来做？”启臻回过头来撅着嘴，一脸的不乐意。
“沅芷姐姐，你不知道，大哥现在越来越忙了，陪我玩的时候经常还看文件，闷死人了！”她向沅芷抱怨。
沅芷只是微微笑。
“谢小姐，你不介意的话，我待会有个文件要签。”陆启琛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
“当然，陆先生请自便。”沅芷轻快地答道。
启臻撇了撇嘴继续趴在窗上看表演。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声敲门，大概是送文件的人来了。
沅芷双手抱臂站在落地窗前，送文件的人在低声和陆启琛研究着什么，她不感兴趣，也不想探听什么企业机密。
她取了望远镜看夜景，目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观察着各式各样的人。
大多都是来港旅游的游客，年轻的情侣、年迈的老夫妻、还有一个一个落单的人们。
她的目光突然见停驻了。
她看到程曦，又出现在星光大道上。
她正拢着衣服夹在热闹的人群中看夜景。
在这么高的楼上，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可是她正仰起脸来，这才让沅芷看到她。
今天的她是一个人，一个人在这里，看表演，看夜景。
这般的不快乐。
可是沅芷想，她也应当快乐过，正是因为快乐过，现在的不快乐才显得那么的不快乐。
沅芷很想走上前去轻轻告诉她，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永恒的快乐，承认了这一点，要求降低一点，生活会变得容易些。
她轻轻的叹一口气，不知道是为程曦，还是为过早了解了生活的自己。
陆启琛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目光轻轻落到她的侧脸上，不五彩斑斓的光印在她脸上，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她为什么发出低低的叹息声。
“哥哥，我渴了。”启臻转过头来，发现陆启琛身边的人，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浩奇哥哥，好久没见到你啦！”
沅芷的表情微微顿了顿，然后回转过头来。
那眉眼，没错。
他也长大了。
她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在果盘中挑了一块西瓜递给启臻。
启臻正拉着王浩奇好奇地问长问短。
王浩奇低垂着眼眉看着启臻宠溺的笑，然后才慢慢抬起眼去看那位神秘的女客。
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落地窗边站着一个倩影，他有些好奇，但是不敢多看。
陆启琛带了女伴，这简直是旷世奇闻。
比起他弟弟的高调，他实在是太沉寂了，作为他特助的他，都没有见过他有任何的亲密女伴在来往，因此在商场上，甚至有怀疑他性向的流言在传来传去。
可是陆启琛从来不在意。
可是今晚，这个女伴到底是谁？
那熟悉的眼神，英气的浓眉，和那天被推到在深深的泥坑中的那个小女孩的形象相重合，他听到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啊，但愿不要是她。
他在心中默默的祈祷。
可是下一秒钟，他的期望破裂了。
“沅芷姐姐，你也吃啊。”启臻兴高采烈的声音。
还有哪个女孩子配叫这样别致的名字。
“好。”沅芷也拿起一块西瓜细细地咬了两口。
“王浩奇，好久不见。”她直到吃完了整瓣西瓜才轻轻地开口，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
说实话，她不怕见到他。
那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是她可以理解，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受到威胁的时候，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细想，只是单纯地害怕自己令父亲失去工作，他也是被逼无奈。
何况，他曾是她在香港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他也曾经为她出过头，又受了许多惊吓。
再者，她生命中的遗憾太多，这不过是其中一样罢了。
“沅芷，真的是你。”王浩奇嗫喏着说道。
“浩奇，你认识谢小姐吗？”陆启琛夹在他们当中，有些讶异。
“我们曾经是瑞罗的同学。”沅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又转头问王浩奇，“你怎么样？自我转学之后再没见过你。”
“我从瑞罗毕业，念了哥伦比亚大学，回来就一直在陆先生身边做事了。”王浩奇简洁地回答。
沅芷点点头。
王浩奇没有勇气问她怎么样，也不敢问。
他不过是为陆家工作的千千万万员工中的一名，而她却陪在陆家未来的当家身边。
他懂得分寸。
激光表演结束了。
启臻由陆启琛和王浩奇陪同回家去，而她拒绝了陆启琛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她自己有车子，来去自由。
在电梯里她已经觉得疲累。
看来她不适合做这份工作，让她小心翼翼赔笑脸做花瓶，她的道行似乎还浅了些。
她把规规矩矩的头发散开，随便扎了个髻乱糟糟绑在头顶。
一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比起陆家的故事，她更关心程曦。
从酒店出来，她四处寻找程曦的身影，遍寻不获。
人群渐渐散去，维多利亚港也恢复了宁静，只有那璀璨的夜灯还在亮着。
沅芷的车停得比较远，她慢慢在路上走着，想着心事。
突然有什么勒住了她的腰，使她动弹不得。
她低头一看，是一双手，正握着她的腰。
她穿得很薄，天气很热，她感觉到那双手渗出来的热意，是滚烫的。
“不要玩了，我知道是你。”她叹了一口气。
只有他，爱玩这样的游戏，永远像一个小孩子，带着一种她是他所有物的稚气。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工作是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看夜景。”身后有他的声音传来。
是生气了吧。
“错了。”沅芷好脾气地解释。
“没错，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他的声音气鼓鼓。
“我不是陪他，是陪他的妹妹，你难道自动屏蔽了我身边那个可爱的女孩子？”沅芷温柔地说道。
“你总是有话说。”他无奈。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转到她面前，还是没有放开她。
仿佛时光倒转，沅芷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
夕阳西下时分，孤儿院外的洗澡花看得正艳。
“小智，去吃饭了。”
“小智，你在这里怎么也不出声，大家都去吃饭了，今晚有你喜欢的土豆饼，去晚了就没有啦。”
小男孩坐在台阶上，看到她来了立刻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你怎么啦？生气了吗？”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小男孩脸都憋红了，嘴角撅得可以挂油瓶。
“怎么会？”她摸摸他的头。
“可是你把蛋糕都分给小诚吃了。”
“那是因为你下午把他弄哭了啊。”
“那是因为他说晚上要和你睡觉觉！只有我才可以和你睡觉觉！”他不服气地嚷嚷起来。
回忆中的他的脸，真是可爱至极。
沅芷笑了。
睡觉觉。
“你真是没羞。”她伸出两只手象征性地拧了拧他的面颊。
穆川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气愤于她的分神。
他握着她的腰一使劲，她措不及防，身体大幅度前倾，下巴差点磕上了他的肩。
他们的腰紧贴在一起，近到呼吸可闻。
“你确定你知道什么叫羞？”穆川的脸在她的脸的正上方，逼得她要扬起头来看他，他的呼吸声呼在她的脸颊边，痒痒的。
一股燥热感油然而生。
“穆川，我们是同事，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搭档的？”沅芷强作镇静，微笑着问道。
穆川深深地看着她，她也毫不畏惧的会看他，目光清明。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和她在一起，他总是示弱的那一个，从来都赢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