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很多年,裴华珍始终没有忘记对面发出的那个声音。
“你在说什么?”她很快从恍惚中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焦急的说道:“我还一直爱着你,我知道你恨我当初的不辞而别,都是有原因的,我可以和你解释,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裴华珍沉默无语,直到对方说出,“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
说到这个,裴华珍才略微动容了,“约个时间,我们当面将这件事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就明天吧!”
“好,明天我一定会赴约的。”
这么多年了,她再次遇到了之前在山里村的那两个人,特别是夏正卿。
回忆来到了二十多年前,夏正卿是下乡的老师,不止人长得温润如玉,性格也非常的温柔,对待村里的孩子也很关照。
事关孩子教育的事情,村子便安排村民每一户给夏老师送饭七天,而他们的认识正是因为那次送饭。
在舅舅家里的时候,裴华珍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送饭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是交给她。
她本来就是有些文化的,每次在夏老师教书的时候,便会驻足在这里,看着他教书。
久而久之,夏正卿也就关注到了这个脸上总是黑乎乎的,眼神怯怯的女孩子。
“你也想识字吗?”
裴华珍摇了摇头,她之前在城里上过一段时间的学,要是家里没有出变故,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或许,她还能有机会考上大学。
“我看你对书上的内容很感兴趣。”
裴华珍只是拿了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写了一行诗句。
即使只是用了小树枝,也可以看出来她写的字很娟秀。
夏正卿惊喜地问道:“你认识字啊?”
“嗯,我识字。”
她的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可是听起来却很好听。
“我可以教你更多,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来找我。”男人伸出了干净的双手,反观自己的手,却因为干活脏兮兮的,她没有伸出手,只是转身拎着他吃过饭的盆子离开了。
夏正卿原本出生于书香门第,来支教也是因为家里的安排。
他们这个时代流行吃苦,他在乡下这种地方支教几年,回去之后比较好找工作。
夏正卿望着女孩离开的背影,轻笑了起来。
下一秒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磅礴大雨,舅妈嘴里嚷嚷着,“死丫头,竟然没有收粮食,全都湿了,我们一家子吃什么。”
随手一巴掌上来,裴华珍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其实她才刚将粮食放到外面去晒,而且下雨也不是她可以掌握的。
她深沉的看了舅妈一眼,舅妈立马吼道:“供你吃,供你住,竟然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还不赶紧去吧粮食收了,还有今晚上你不要吃饭了,就住在牛圈里吧!”
裴华珍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咽口水没有说什么。
她反抗的越厉害,受的惩罚就越多,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要说话。
她木然地收好了粮食,望着厨房那里散发的热气,那是她刚刚煮好的粟米粥,一口热乎的还没有吃上。
裴华珍叹了一口气,坐在了牛圈里面,看着老牛吃得津津有味,这些都是她从山上割来的草。
做了这么多农活儿的她,就连一口饱饭也没有吃到。
刚才身上已经被雨水全部淋湿了,裴华珍随意地擦了擦脸颊,蜷缩在角落里。
天渐渐黑了下来,却有个提着油灯的身影渐渐靠近,裴华珍警惕了起来,却看到一个和她一样脏兮兮的人凑了过来。
“华珍,华珍,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原来是狗剩,狗剩和她一样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他吃着村里的百家饭,经常受到村子里一些小混混的欺负,两人同病相怜,经常饱一顿饿一顿,因此,裴华珍有好吃的时候,经常也会给他留一些。
“你怎么来了?”
“那个恶婆娘是不是又没有给你吃饭。”他脱下破破烂烂的外套,给她披在了身上。
让裴华珍感到了一瞬间的温暖,她摸了摸肚子,“没关系的,反正已经习惯了。”
狗剩却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个白面馒头,这年头,白面馒头已经是奢侈品了。
上面虽然沾染了一些脏污,可是却可以看出,狗剩保存得很好。
“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赶紧吃吧,趁恶婆娘还没有发现。”
裴华珍接过了无比珍贵的馒头,看到狗剩也在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就知道,这一定是他留给自己的。
“你吃吧,我不饿。”她将馒头重新塞到了他手中。
“说什么胡话,你饿得脸都白了,赶紧吃了,我那里还有,等你吃完了我再回去吃。”
实际上他就只得了这样一个馒头,可是却心心念念地给裴华珍带过来。
裴华珍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是撒谎了,她将馒头分成两半,“一起吃吧。”
两人依偎在牛圈里,吃着脏兮兮的馒头,却感觉到无比的满足……
第二天的时候,裴华珍依旧提着个篮子,将食物送给夏正卿,因为最近吃的东西太少了,每次做饭的时候,舅妈还在旁边盯着,就连她俩送饭还派了表弟跟着,不让她偷吃,裴华珍其实已经饿得没力气了。
昨天那半个馒头只是稍微垫垫饥,毕竟她每天都在忙着干活,会消耗很多体力。
夏正卿也是第一次看清这个女孩的长相,之前她都是脏兮兮的,今天的脸蛋却干净了。
而且,她的外貌出乎意料地漂亮,明眸皓齿,只是略显虚弱。
她坐在了门口,等着夏正卿吃完之后将碗筷带走。
看着他吃得香喷喷的,她却饿得只能压抑自己的饥饿。
裴华珍倚靠在门框上,渐渐地没有了意识。
夏正卿吃完之后,才发现,这姑娘似乎是晕过去了,怎么也叫不醒,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滚烫滚烫,“怎么是生病了。”
顾不得其他的,夏正卿只能背着裴华珍来到了村里的赤脚大夫家里。
大夫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是受凉了,加上大概率没有好好吃饭,你看她都瘦成什么样了。”
“没有吃饭?可是她天天来给我送饭,家里怎么可能吃不起饭。”
“你不知道,她不是那家的孩子,是被寄养在舅舅家里的,那一家子都对她不好,你看她穿得破破烂烂的,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夏正卿这才知道,这个话少的女孩还有这样悲惨的身世。
“那你给开点药吧。”
“药我肯定是会开的,可是她身上的病,是长年累月的饥饿和劳累造成的……没办法啊,没办法。”
裴华珍猛然醒来,却看到一个背影正在桌前写着什么,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那个老师住的地方。
她看了看身上完整的衣服,松了一口气,随后想起自己应该是晕倒了。
梦里,她梦到了爸爸还在,而她也可以继续念书吃饱饭,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
可是一醒来,残酷的现实还在眼前,她还是那个无依无靠的人。
“谢谢。”
她本想穿好鞋子离开这里,却被夏正卿叫住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裴华珍。”她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裴华珍,你先不要走,这是大夫给你开的药,你先吃着,你还在发烧。”
难怪她觉得头痛,全身都没有力气,“我没有钱付药钱给你。”
“不用钱,你先拿着吧,还有这个也给你,你是不是好久没有吃饭了?”
夏正卿递了一袋红薯干给她,“先垫垫肚子吧,主要我这里也不开火,没有什么吃的。”
裴华珍看到番薯干的时候,眼睛里冒出了火焰一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夏正卿觉得她很可怜,看来那个大夫没有说错,平时她都是吃不饱的,而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
今天已经是她家里送饭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要换成别家了,夏正卿想到了一个主意,“明天你继续过来。”
裴华珍疑惑地抬眸问道:“可是……明天已经不是我们家送饭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说着她退后了好几步。
这个男人至少比村里其他的男人要好一些,除了狗剩之外,一些图谋不轨的男人总是想用食物引诱她,眼前的夏老师却没有。
“你放心,我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或许他人畜无害的笑容,让她暂时放下了一丝戒备。
回到家里的裴华珍,仍然是免不了一顿责骂,“死丫头,不知道滚到哪去了,让你送个饭,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裴华珍不想说话,接下来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还不如,早点离开这里去牛圈里。
她看着手里夏老师给的药和红薯干,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之后,她果然来到了夏正卿这里,夏正卿则是将别人家送来的饭菜给了她,“快吃吧,一定要吃饱,才能快点好起来。”
“为什么?”
“你太瘦了,这样容易生病,听说你还经常要干农活,不吃饭,怎么会有力气呢?”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饱餐一顿,一旦吃起来,就停不下来了,直到碗里的饭菜都给她吃得干干净净,她才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我都吃光了。”
“能吃啊,说明能快点好起来。”
夏老师如同一阵温暖的春风,吹进了她寒冷的心里。
“还有这个也给你,你说你识字,要是无聊的时候,也可以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裴华珍原本想说,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可是看到对方温和的眼神,她还是擦了擦手接过了书本。
“谢谢你。”
“还有啊,你明明很漂亮,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故意弄得脏兮兮的。”
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来,要是她不这样,欺负她的男人会更多,现在她好歹还有能力应付。
裴华珍将书藏在衣服里面,心里就美滋滋的。
站在不远处的狗剩,手里还拿着那个脏兮兮的馒头。
看来,她已经不用这样的馒头了……
“你做狗,给我们骑着,我就把这个馒头给你。”
“对啊对啊,我也要骑。”
“我们五个人,每个人都要骑一遍!”
狗剩咬着牙,腿上已经磨出了伤口,为了那一个馒头,他弯下了腰,宁愿被孩子当成狗来骑。
食物就是这样得来的,想到裴华珍吃着馒头,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他就觉得无论做什么都值得。
可是现在,好像有其他人可以照顾她了,那这样脏兮兮的馒头,也就不值得拿出手了。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明明都自身难保了,怎么照顾得了华珍呢?
裴华珍隔一天就会去一趟夏正卿那里,他那里总会有从城市里寄来的新鲜玩意儿。
这让裴华珍觉得有种亲切感,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其实她也是城市里的姑娘,如今落魄成这个样子,她也不敢提起自己的身世。
两人之间逐渐产生了情愫,直到有一天夏正卿说想要带她回城里……
回到现在,裴华珍想起往事便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么苦的日子,确实要感谢夏正卿的帮忙,不然她可能会饿死病死。
而且他在电话里说,夏里里是他的孩子,难道那天晚上的人真的是他吗?
她必须去搞清楚这件事。
夏里里看着母亲心绪不宁,“妈,刚才那是谁打来的电话啊?你看起来怎么不太舒服的样子。”
裴华珍知道,就算她瞒着夏里里,她也迟早会发觉的,那不如,直接告诉她。
“明天,我或许可以见到你真正的父亲。”
夏里里的心中一惊,“我真正的父亲?妈,那人是谁?”
“说起来也是很巧,他也是姓夏,或许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黯然地垂下了头,即使不想去见那个人,为了里里,她也必须去见一面了。
夏里里却感到很疑惑,如今母亲的身边出现了两个男人,好像都有些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