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女儿，你在胡说什么啊，当年你也看到了，孩子不足月生的，生下来就已经死了，当时就给我们埋在后山了。”舅妈的眼神闪躲。
裴华珍却根本不相信，“那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你们带我去看看，孩子真的是埋在那里的吗？”
舅妈吞了一口唾沫，“年代久远，我已经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是吧，我现在的财力已经足够我开放那座山，我会找人挖出我孩子的尸骨。”
“华珍，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又何必这样执着，横竖不过是个女孩子而已，看你现在富贵了，肯定也不缺孩子了，当年我和你舅舅确实对不起你，可好歹没有把你卖了换钱，你才有了如今这样子啊，就看在我还是你舅妈的面子上，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好不好？”
舅妈脸上苍老的横沟更加深了，可是裴华珍想起当年那些事情，根本无法原谅眼前的老人。
舅妈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你看你舅舅都死了，我现在也是苟延残喘。”
“那是你们活该。”裴华珍面无表情的扯开她的手。
她叫来的身边的人，“帮我调查一下，看看她的孩子在什么地方工作。”
舅妈脸色一变，原本她是想要打亲情牌的，可是现在发现裴华珍根本无动于衷。
这个姑娘还是以前的样子，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依旧是美丽大方的模样，而且加上她现在的气质穿着，更有了高不可攀的感觉。
“你想要干什么？”
“以我现在的财力，想要让他们丢掉工作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们都是亲戚啊。”
“你现在好意思和我说亲戚了，你们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卖了我吗，只不过我誓死不从，要不是我爸爸的朋友过来给了你们一笔钱，你们会让他将我带走？或许我只能嫁给村里某个好吃懒做的光棍，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你们截了我朋友给我的信，还私吞了她寄给我的钱，现在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舅妈已经没有话了，当年确实有寄来很多信件，都是被他们拿走了，他们确实没安好心。
至少现在，她接受了高等教育，也嫁给了富商，现在更是管理着富商留下的不少产业。
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由，可以做想做的事情，到处旅游，可惜的是她经常会被几十年前那个噩梦所惊醒，发生在这里的一切，让她夜不能寐，想到就恶心。
“华珍，求你了，舅妈给你磕头了。”
村里不知情的人都过来围观了，都在纷纷指责着裴华珍。
“她是舅妈，而且她已经知道错了，好在也养育了你几年啊，人家都向你磕头了，你难道想要人家死吗？”
周围几个穿着黑衣的保镖拦在了裴华珍的面前，防止有人过来伤害她。
原本住在不远处的表哥，也就是舅妈的儿子之一。
大表哥住得不远，却也懒得理会这个老娘，可是听到这边有动静，才过来看了看，看到来人是裴华珍之后，也愣在了原地。
大表哥愤怒地想要将舅妈拉起来，“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裴华珍冷眼看了他一眼，多少年了，看到亲人，她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只有无尽的悲哀和怒气。
舅妈看到大表哥这个样子，赶紧拉着他的衣袖阻止道：“不要这样，快给你表妹认错，是我们错了。”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裴华珍不想和他们过多的纠缠，只是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你们告诉我真相，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过多的计较，但是……”
大表哥听到裴华珍的话，好似明白了什么。
当年，他们一家子确实对不起裴华珍，可是未出嫁的姑娘生下一个孩子，还是未足月的，这种事情实在太过于丢人了。
大表哥也无法当着村里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你若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随我一同回家，我告诉你。”
大表哥的日子也很清贫，而且年轻时，他发生了一些意外，如今身体也不太好，做不了重活儿，至今也没有娶上媳妇儿。
裴华珍来到他家的时候，发现他住的地方比舅妈那房子好不了多少。
“你是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我只想知道，当年我的孩子到底有没有死？”
大表哥看了一眼舅妈，动了动嘴巴。
舅妈则是摇了摇头，“造孽啊。”
“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要来纠缠我们。”
“可以。”
大表哥坐了下来，当年的记忆浮现在了脑海里。
裴华珍是个美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当然也招惹了不少男人。
她当时没有接受过太多这方面的教育，怀孕了还以为自己生病了，直到肚子疼得要死要活的，家里人才知道她这是要生了。
而且稳婆一看就知道，这孩子不足月，生下来大概率也活不了。
当时他们本来想随她去，要是送去卫生所里，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
正好碰上荒年，家里根本吃不饱，更别说省出钱给她生孩子看病了。
舅妈当时就是一句话，“要死要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这年头人命也不值钱，我们都饿了几天了，家里米缸都见底了，生了孩子谁养谁带？”
舅妈很现实，她就是不想管这个拖油瓶了，本来指望着将她嫁出去，换点粮食谁知道她一问三不知。
那个年头，基本上只有难产的人才会拉到卫生所去生孩子。
而且根本没有人手，医疗资源稀缺，想这样早产的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当时闹饥荒，村里其实有个隐藏着一个秘密，当时家家户户都生几个孩子，可是没有食物，生了孩子也活不下来，他们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生的若是男孩，便有人可以带到外面卖掉，多多少少可以换个钱，若是生的女孩，便与同是生女孩的人家交换，俗称易子而食。
当时舅妈就是想到这一点，狠狠心将她拉到了稳婆家里开的黑诊所，这种事情，当时已经形成了一道产业链。
说是诊所，并不是什么正规的地方，也是为了赚钱开的黑诊所。
当时裴华珍失去了意识，只感觉下身很痛，她一直在用力，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出来了。
舅妈就是在等这一刻，可是她失望了，生下来的不是可以卖钱的男孩，而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女孩。
她原本是想和人家交换的，当时诊所里面生孩子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柳香梅，另外一个就是田春芳。
田春芳是高知家庭，来到乡下做知青的。
当时田春芳的孩子夭折了，可是她大吵大闹，硬说自己的孩子没有死，她还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走进处理孩子尸体的地方的时候，田春芳看到了小小的一团的女婴，刚出生的孩子又都差不多，她便认定了这是自己的孩子。
周围人看她发疯的样子，也就没有告诉她真相，随她将孩子带走了抚养，而事实上，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已经没有呼吸，早就死掉了。
尸体也就被舅妈家里带走了，“好歹没算亏，至少还能吃上一顿肉。”
这一些都是舅妈亲眼看到的，这些年她不肯说出来，就是不愿意承认吃过那种肉的事实。
舅妈瞪大了眼睛喊道：“当时我们都是为了活命啊，没办法，没办法啊！”
揭开那段往事的大表哥脸色苍白，“你的孩子，被另外一个女人带走抚养了，可能没有死，可能也已经死了。”
知道事实的裴华珍脸色又悲又喜，那个时候生完孩子并没有得到好的处理，差点就要死了，要不是父亲的战友将她带走，她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想到孩子真的没有死，而夏里里可能真的就是她的女儿，心中又抑制不住的欢喜。
可是按照大表哥所说的，又和石曼香说的夏里里的身世不太符合。
既然那个女人的孩子已经死了，里里是被她抱走的，那么又何来错换一说。
这其中肯定还隐藏着其他的秘密，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夏建仁根本不知道孩子的事情，既然来了这里一趟，她也必须搞清楚当年事实的真相。
“既然这件事情我们都已经说了，还有一件事情，我也想告诉你。”大表哥叹了一口气。
舅妈则是摇着头，“这件事，不能说啊，不能说。”
原来当年她失身的那件事情也是他们策划的，当年他们给她下了药，原本是想让隔壁村的一个老光棍得手，却没有想到老光棍喝醉了，在家里错过了时间，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野男人得了手。
得知真相的裴华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原来，她所有不幸的来源，都是因为舅妈家里的贪婪。
“我收回我之前那句话，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大表哥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实在是太久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娘，我们做的缺德事太多了，所以遭报应了啊。”
原来大表哥已经在几个月前被诊断得了绝症，可是他没有钱可以治病，只能回来吃喝等死。
“以前我是不相信做坏事有报应的，现在我不得不信。”
这些年，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没有顺利过，甚至于，现在得了绝症，很快就要死了，而他的娘可以说是这一切事情发生的源头，他也怨恨她为何要如此歹毒，而这些报应全部遭到了他们这些子女的身上。
看着裴华珍离开的背影，大表哥摇了摇头，“华珍，我还有一些东西想要给你。”
大表哥拿出来了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几封信件，“大部分已经被烧毁了，只剩下这些，我想这是你的东西，应该属于你。”
裴华珍冷漠的接过了信封，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头也没有回，只是沉声说了一句：“你们会下地狱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舅妈则是老泪纵横，“儿啊，是我对不住你们啊。”
“娘，你也别怪我无情，我也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
近几年，村里经过整治之后，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这里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变，至少，那些残留的痛苦她大概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若不是因为舅妈给她下了药，那一夜，她又怎么会……
裴华珍来到了隔壁的山泉村，想要找到夏建仁，可是却发现这里他们家根本没有人。
问了旁边的邻居才知道，好像是夏家大儿子犯了什么事情，他们连夜去了京城。
夏家有一处平房，还有一处破茅屋，裴华珍看着破茅屋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房子还怎么住人啊？”
“怎么不能住人啊，他们家认回来的二女儿不是在这里住了两年吗？”
裴华珍只觉得心里一紧，原来里里一直就住在这样的地方，连窗户都没有的破房子。
邻居看她眼熟便问道：“你是他们家的亲戚吗？看你和里里那孩子长得还挺像的。”
也不知道夏家什么什么有了这么富贵的亲戚。
裴华珍没有回答，只是道了一声谢谢，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裴华珍也不打算在这里逗留了，打算尽早回去，她现在只想看到里里，想到女儿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她心中就感到酸涩。
原来，她真的是我的女儿啊。
里里，妈妈马上就去找你了。
就在裴华珍离开一天之后，山里村突然又来了一辆汽车，来者是一位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他来到此地多次，想要找到曾经的那个女孩，可是只被那一户人家一句，她早就走了就打发走了。
这些年，他一直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可他再也遇不到当初那个纯真的女孩了。
“你又来了啊，可惜啊，你来晚了一步啊。”老人颤颤巍巍地说道。
“什么来晚了？”男人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来找华珍吗？她昨天来过之后就走了啊。”老人咳嗽了几声，她已经风烛残年了，大概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你说什么，华珍来过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她从哪里来的，又回去哪里了？”
老人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即使如此，知道此事的男人仍旧是很兴奋，发妻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从此以后，寻找裴华珍成为了他一直以来的夙愿，找了很多线索，都没有找到她。
在路上，曾经碰到过一个和她长得相似的姑娘，他一直在想，那人会不会是华珍的女儿，这些年来，他到底过得好不好？
“她现在过得很好，穿得很好，还开着小汽车，应该是嫁了一个好人家。”这大概是老人临死之前做的唯一的善事了吧。
男人心中暗自发誓，只要她还活着，他一定会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