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鸢既这么说了,她再不走就是胡搅蛮缠非要留下来了,陈牧月面子上挂不住,起身福了福身子,告了一声退,往屋外走了。
陈牧月退下后,泠鸢与韩老太君说了宫中宴席的事,就没把自己把杯盏砸向皇上的事说出来,因为她还没琢磨出来该不该和老太君说这事。
韩老太君听着,想想赵长离那倔强性子,神色严肃起来,道:“阿离打小就这性子,也真的是,他不管是照顾信阳公主,还是安插暗探去大宛,还是今晚这次,都是因为三皇子战死,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有时候就容易糊涂,若真的惹得皇上发怒,我看他怎么办?”
“重情重义”是个不错的词,“容易糊涂”也是在给赵长离找理由。
韩老太君为赵长离说话,也是为原谅他而说服她自己的话。
到底是祖孙之情,韩老太君能生多久的气呢?
最多不过是一两个月,找到合适的台阶,韩老太君也就顺势下来了。
泠鸢在一旁,只静静听着,没有插话——台阶要慢慢垒起来,不可操之过急,总有一日,韩老太君会慢慢走下来的。
韩老太君叹一声,道:“这孩子,今晚做这事,怕是又要惹得那皇帝不高兴了,那皇帝心胸窄得很,和先帝没法比。”
她为赵长离担心,握过泠鸢的手,底下头,道:“这事若有下文,你便与我说,我虽久不掺和朝堂之事,可皇帝若是因此事迁怒阿离,你只管与我说,我去找那皇帝去。”
韩老太君现如今虽退出了朝堂,但她好歹也是开国女将。
在百姓之中,颇有些声望,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只要她占着理,那些老臣多半会支持她。
“这事若皇上草草揭过了,倒也没什么,皇上若揪着不放,夫君也不会怕。”泠鸢想了想,道:“我想,皇上是不会拿这事做文章的。”
三皇子战死时的事,不是什么光彩见得人的好事,当时朝堂上下,你欺我瞒,连成一片,将三皇子和万千的将士活活拖死。
皇帝当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件事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会拿这事做文章?
“这事,皇上若受了气,明面上是不会怎么样的。”韩老太君摇摇头,道:“就怕皇上在别的事上给阿离难堪。”
这个皇帝眼底难容得人,韩老太君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泠鸢道:“祖母放心,这事,夫君既做了,必然是考虑过后果的,不必为他太过忧心,他都多大的人了!”
韩老太君道:“他再大的人,在我眼里,不还是小孙子?”
说着,长长叹一声,念起赵长离的好来,越想越悲凄,与泠鸢说了很多关于赵长离的话。
“我是老人家,陪不了他多久了的,阿鸢,你们要好好的,我看着你们两人好生过日子,我才能安心。”
“他这人有时候倔强得很,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我给你撑着腰呢,我若不在了,他再这样犟脾气,你别怕,只管把我搬出来,让他跪祠堂,跪我这个老婆子去。”
“我之前总是劝着你早早要孩子,一来,是为了阿离,二来,是怕将来你们闹了矛盾,好歹有个孩子牵绊着,你是个好孩子,阿离也是。”
“好孩子就该和好孩子在一处,省得让他在外头沾染那些不干净的人,有辱门楣。”
韩老太君说这些话,处处都透着将离的情绪,她比谁都清楚,一旦年老了,过一日就像是过一年似的,身子每况愈下。已然不是病,这是命,大夫能救得了病,却敌不过命数。
韩老太君与泠鸢絮叨了许久,看起来舒心了许多,喝了药,便睡下了。
泠鸢服侍完韩老太君睡下之后,从屋里出来,一开门,迎面就撞上了赵长离。
他道:“怎么这么晚?”
泠鸢往前走了几步,凑近他悄声道:“和祖母说了宴席上的事,祖母担心你,便多问了一些,后来有说了许多话,我便坐着听。”
赵长离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惹怒皇上只是常事而已。”牵上她的手,道:“你也不必担心,我的事,我自会解决好。”
泠鸢别过脸去:“我才没有担心你。”
赵长离捏捏她的脸,道:“你就口是心非吧你。”
两人并着肩,出了韩老太君的院子,身后,是韩老太君屋内豆大的灯光。
“都走了?”韩老太君问道。
玉大娘在里间外回道:“郡王和郡王妃两人都走了,老太君吩咐要送去给郡王妃的糕点和蜜渍樱桃和青梅也都送去了。”
“这就好。”韩老太君坐直起来,从床帐里伸出手来,道:“药。”
玉大娘忙进里间,踮起脚尖,从半月置物架上取下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黑黢黢的药丸。
倒了一小碗温水,就着温水服下一颗药丸,韩老太君抚了抚心口,道:“这小子,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外廊下站着呢?他祖母我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跟我这玩什么东躲西藏。”
玉大娘在一旁笑道:“郡王这是想见老太君,又觉得愧疚,不敢见呢!”
“他哪里是觉得愧疚?他是惦记着他郡王妃,怕她郡王妃被欺负呢!”
韩老太君又喝下一碗温水,道:“这样也好,两人好好的,我也放心。”
喝了一些水,她似乎又有了力气,道:“狗屁皇帝老儿,就这么容不得人,还当什么皇帝?”
玉大娘在一旁哑然失笑。
赵温时与陈牧月两人从郡王府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府里静悄悄的,阴暗暗的,凉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
夫人王氏嫌府里灯烛花费太大,所以晚上不让点廊下和庭中的灯,下人房里夜里不得点灯,整个赵府一到夜间昏暗暗像是无人之境。
若再有些声响,就更加突兀可怕。
陈牧月在后头,脚步跟不上赵温时,便冲他道:“夫君,我怕,你别走太快。”
赵温时停下来等她,陈牧月跟上去后,小声嘟哝几句夫人王氏什么都要俭省这样的话。
赵温时习以为常,没搭话,一路上只听她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