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我的噩梦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人总要向前看，自己走的越高，遇到的人就会越好。
贺嘉述这些年一直把这句话当做自己的人生信条，但他很明白他只做到了前半句，后半句似乎过去这么久依旧还是那个噩梦。
一
灯红酒绿、霓灯初上，京城的夜晚和以往一样，到处充满了纸醉金迷的味道，就像是一壶滚开的水，热烈又让人上瘾。
易诚一改以前寻欢作乐的样子，偌大的包间里，一堆富家少爷和太子党都沉浸在俗世风流的氛围中，他淡淡的扫了两眼又自顾自的喝了口酒，两个小时了，他似乎看不见舞池里扭动的身姿，一直坐在一边喝闷酒。
周亦衡和李昌瑞摆脱怀里的美女，坐到了易诚的身边，难道易诚今天主动把他们叫出来，就是让他们看他这副臭脸的？搁谁身上都让人不爽。
周亦衡拍了拍易诚的肩膀：“兄弟，我特地从武汉赶回来可不是来看你这副生人勿进的臭脸的，有什么事说出来兄弟们给你好好解决解决。”
易诚扫了他们一眼，本来自己心里烦的就够操蛋的了，但是这些人就好像看不着似的，此时的他真想以自己为圆心画个圈圈，十米之内不希望看到任何活物，谢谢你全家。
李昌瑞见易诚没有反应，大着胆子猜道：“还是因为上回那个项目？不就亏了两个多亿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易诚这才憋出一句话：“放屁。”
李昌瑞吃了个憋，但知道就算不是这件事，也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话说你也别太生气，那森瑞银行都是多久的老银行了，那老古董总是有点手段的，输给他不丢人。”李昌瑞继续挑事儿的道：“你让你哥去收拾他们不就完了？”
易诚喝了口酒，心里的火越来越压不下去，“啪”的一声他将酒瓶摔在了地上，眼里有些红，李昌瑞摆摆手，打开门让清洁工来清理现场。
易诚靠在沙发上，吵闹的音乐声本该是最好的兴奋剂，这也是他习惯了的生活，为什么偏偏就在贺嘉述要回国的那一刻好像什么都变了，两人这次回来可能会见面，毕竟两家还有合作呢。他烦躁的转了转脑袋，管他娘的屁呢，都分手了，回来又怎么样？
“兄弟，别说我没提醒了，这种合作半截换当家人的公司你还是趁早断了吧，鬼知道他们还认不认这合同，趁早把钱收回来，小心血本无归。”
易诚站了起来，不想再听他们聒噪，他穿过舞池里晃动着的男男女女们的腰肢，打开了卫生间的门。镜子里的易诚明显精神不足，项目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贺嘉述要回国的那点破事，前前后后想了半天，真他娘的烦。
易诚洗了把脸，脑海里开始重新勾勒贺嘉述那张白嫩的小脸，他已经五年没想过这个人了，可一听到他回国的消息，又忍不住去想这个人，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贺嘉述以前是什么样子来着，哦对，就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你他妈的遇到个事就会哭，能不能爷们儿点。脑海中的印象还是那样，这么长时间就没变过，可是他现在无论如何都没法将那时的贺嘉述和现在西装革履，在镜头前眼神里都是运筹帷幄的常青藤精英联系起来，短短五年，贺嘉述像是换了个人。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亮丽的女子走了进来，搂着他的腰叫了一声：“诚哥。”
完事儿之后，易诚让那女子出去，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心，管他妈的贺嘉述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以前是他的，现在他还想要，无论如何也要弄回来，就算以后腻了，那再扔掉就算了。
想到这里，易诚松了口气，他一扫近日来的郁闷，竟有些期待见到贺嘉述的场景，同时他的脑海里开始勾勒一套完美的追求方案。
二
员工们凑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新来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在办公室里和几个高层聊天，那二把手真的绝了，长得极品就算了，可那迷死人的绅士风度简直让人胃口大开、垂涎三尺。
高管们和一把手走出了办公室，员工们立即挺直了腰板向一个个老板点头，那一把手是个美国人，看到了一个穿着职业装，在一堆人中看起来最紧张女子，便打了个招呼。
“你是副总裁的秘书吧？”Glen笑着问道。
该死，连一把手身上都有这迷死人的绅士气息，小柯心里这么想着，但没有表现出来，点头道：“是的，总裁。我是贺总的秘书，工作三个年头了。”
Glen满意的点点头：“进去吧，贺总没你们私底下想的那么吓人，他就是工作认真了点，只要你工作做好，他甚至能和你交朋友。”
小柯抬起头，眼里有了一丝光亮，这副总裁还没回国的时候公司里就传遍了，这个贺总是一个工作狂魔，对手底下人的压榨比榨汁机还厉害，但现在总裁的话总不会有假吧，小柯鞠了一躬，道：“知道了，谢谢总裁。”
Glen走后，小柯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贺嘉述坐在老板位上，正看着一份文件，见她进来了便将文件合起来，伸出手温和的笑道：“你就是我的新秘书？”
小柯点点头，看到贺嘉述脸上温和的笑容她一下子觉得公司里的话都是屁话，明明这么好的一个副总裁被他们描写的跟鬼一样。她笑着握住贺嘉述的手：“是的，贺总，您以后叫我小柯就行。”
贺嘉述点点头：“好，你先出去忙吧，有事我叫你。”
小柯有些发愣，她昨晚上知道今天要见新上任的二把手，特地想了一晚上的腹稿，怎么一句没用上呢，不过也好，于是她如蒙大赦的出去了，在外面深深的松了口气。
贺嘉述走到落地窗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是易诚和森瑞的合作方案，上任老总退休后这个案子就应该转交给Glen负责，但Glen又转交给了他。贺嘉述摩挲了一下那文件最后一页易诚那龙飞凤舞的签名，心里一阵苦涩的酸意。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回来了，回来的第一天就接触到了易诚，老天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贺嘉述虽然私下里脾气很好，但是做起事情来还是如传言中的一样雷厉风行，一些棘手的大案子贺嘉述都能拿出最优的解决方案，并且还抽了时间重新制定了一份新的公司规章制度。他用总裁邮箱发给了所有员工的第二天，公司里的风气就变了，工位上零食没有了，多余的饰品没有了，只剩下文件、电脑和笔筒，啊对了，还有一个日历。
这天贺嘉述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Glen突然走了进来，啧啧赞道：“Devin，你这新规太严厉了吧，外面的员工我发现他们都紧张得很。”
“过段时间就好了，取法乎上取其中，”贺嘉述这才发现Glen的心情很好，皱眉问道：“你今天心情不错？东南亚的问题解决了？”
Glen听到东南亚的事就烦，一肚子的好心情突然就没了：“没有，不过我带来的是另一个好消息。”
贺嘉述看着他。
Glen见贺嘉述没有说话的意思，继续道：“华景的易总跟我通电话，和我们的一个合作他想和我们再次面谈，我听他的口气很有追加投资的意思，你们中国人是不是都这样喜欢把话说一半留一半？”
贺嘉述看着桌上摆着的有关于华景的文件，尽量平静的道：“什么时候？”
“下午。”
三
森瑞的北京业务有几个大客户，易诚就是其中之一，Glen和贺嘉述讨论了一上午关于和易诚的合作草案，贺嘉述一直在礼貌的配合，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对劲。
“Devin，你要不要再看看合同？”Glen将文件夹递给他。
“不用，我看过了。”
Glen没有坚持，他知道贺嘉述的能力，虽然这份文件里的数据有一千多条，但是贺嘉有一种过目不忘的能力，即使是多复杂的数据他看一遍都能记住。Glen以前还对贺嘉述的这项“超能力”有所怀疑，自从贺嘉述在他面前百分之百正确率的背下了圆周率后五千位……
Glen打开会客室的大门，贺嘉述跟着他进来，贺嘉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他发现及时五年过去了，他依然不能以平常心去面对易诚。
Glen并不知道易诚和贺嘉述以前的关系，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认识，于是热情的介绍他们认识。
易诚礼貌的笑笑，眼睛一只留在贺嘉述身上：“Glen，不用介绍，我和贺总是朋友。”
Glen转头看着贺嘉述，贺嘉述从来没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Devin，是真的吗？”
贺嘉述这才说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好几年不见了，不熟。”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唯独易诚不以为意的样子，一点也不感到尴尬，反而热情的道：“对，以后还要多和贺总接触接触才行。”
“森瑞的业务大多不是由我负责，易总有什么问题可以找Glen。”
Glen直觉上已经感觉贺嘉述和易诚并不对付，贺嘉述说话从来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但今天实在是反常，面色一直冷漠不说，说的话也是见台拆台，似乎一点也不想给易诚留面子。他们之间究竟怎么了？
“易总，贵公司在合作初期分三期对项目出资五千七百万、三千万和四千五百万，理想利润点我们森瑞没有异议，”
整个谈判进行的还算是顺利，易诚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几个项目上都做出了让步，还大大方方的决定要追加投资一个亿。Glen自然很高兴，还好在谈判过程中贺嘉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私人针对易诚的地方，所有的数据说的有理有条，谈判进退有度，所以这次的第一次会面还算是完美。
谈判结束之后，Glen将贺嘉述拉到一边：“Devin，你和易诚是怎么回事？”
贺嘉述也觉得自己表现的有点过了，其实刚开始他只是因为听到了易诚承认他们认识所以紧张了一下，他一直想瞒下去他和易诚认识的事情，没想到被易诚好像无所谓式的拆穿了。
“算了，没什么，就是认识而已。”贺嘉述知道Glen不会信，于是加了一句：“同学。”
Glen点点头，要只是以前的同学关系不太好那也没什么，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于是拍了拍贺嘉述的背：“晚上你代表公司去和易总吃饭，别再像刚才那样。”
贺嘉述立即反驳：“我还有工作，你才是总裁，你自己去。”
贺嘉述和Glen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他们都是常青藤毕业的高材生，入职公司之后虽然晋升的都很快，但是毕竟Glen是纯正的美国人，而贺嘉述不是，所以在回国后，一个做了一把手，一个做了二把手。虽然是这样，但是贺嘉述心里从来没有过不平衡，他和Glen在私下里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我也有工作，再说这个项目我已经交给你了，工作上的事你明白应该怎么做的。”
贺嘉述想直接告诉Glen他和易诚是前男友的关系来逃过这次应酬，但是将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一向不是他的风格，刚才已经有点过线了，再这样就有点不合适了。
四
几番讨价还价之后贺嘉述终于答应了，Glen和易诚道了歉，就由贺嘉述晚上陪他用餐就行，没想到易诚对于一把手不亲自招待自己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直盯着贺嘉述看，就好像巴不得Glen不去一样。
本来易诚的谈判团队有五六个人，但是大家都是有眼力见的人，一根筋的美国人看不出来易诚的心思，他们还看不出自家老板的心思吗，于是都推辞不去，就只剩下易诚和贺嘉述两个人了，贺嘉述不得已退掉了之前定好的大包间，改换成一家中规中矩的餐厅。
去餐厅的路上，贺嘉述和易诚坐在后座，才开始两个人都不说话，直到易诚先叹了口气，有些意义不明的叫了一声：“嘉述。”
贺嘉述心里一颤，以前易诚也会这么叫他，当时的他们正在热恋，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那甜蜜的感觉就像是泡在蜜罐里的糖，很长一段时间贺嘉述都是用那段感情来治愈自己，让自己不那么自卑，他想堂堂正正的站在易诚的身边。没想到他小心翼翼的捧着的感情到最后也是一场骗局，易诚的决绝到现在他还记得，那种充满着厌恶和恶心的话语从易诚的嘴里冒出来，就好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割碎了他的心，也割碎了本以不再美好的青春。
“易总，前面就到了。”
两个人的氛围一下子冷漠起来。
两人到餐厅的时候，进门才发现这里正在举行活动，屋子里都是鲜花和气球，布置的就像是一个求婚现场，贺嘉述一下子懵了。
经理看着这两个人穿的一个比一个鲜亮，一看就都是有钱人，也不顾这是两个男人了，立马跑过来一脸谄媚的道：“两位？要不来个雅间？”
还没等贺嘉述说话，易诚便抢道：“雅间，要最好的。”
经理立马来劲了，连声道好将两个人往楼上引，路上还不断道：“这不快七夕了吗，提早布置起来，不知两位在一起多久了？”
贺嘉述脸色通红，他刚到北京根本不知道情况，只在软件上看到这个餐厅还不错，就定下来去这家，没想到一进门就是这种光景，不用想都知道现在易诚的脸上肯定已经笑出花了。
贺嘉述抢道：“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
经理一看就是老油条，开了这么久餐厅，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一看这两个人就关系不简单，可能是这位红着脸的比较害羞，就这一会儿，他已经脑补出一百种霸道总裁追妻剧了。
“好好好，两位请。”
雅间很大，贺嘉述本以为雅间的布置会正常一点，没想到更亮瞎人眼了，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婚礼现场，玫瑰、蜡烛、小熊布偶一个不少。
贺嘉述转身想走，易诚拉住他，笑嘻嘻的道：“干嘛呀，嘉述，这都到了，就在这里吃呗，这可是你定的餐厅。”
经理也捧场道：“对啊，这位先生，我们餐厅的菜色可好了，保您满意。”
贺嘉述如坐针毡的坐了下来，经理把菜单递给他们，贺嘉述一看菜单都是什么“一见倾心”、“两厢情愿”、“缘定三生”，更可恶的是最下面还有一个求婚准备服务，有气氛组、道具组等等一条龙服务，而且只需9999。
贺嘉述没办法点这样的餐，只好将菜单递给易诚：“易总，您是客人，您点吧。”
易诚一点也不推辞，拿过菜单就点了起来，完了之后还加上一句：“所有菜都少盐少油，他今天的胃口不好。”
经理调侃道：“惹人家生气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得哄着点。”
易诚哈哈大笑，经理出去后贺嘉述才缓过劲儿来，他还是想挣扎一下：“要不换一家餐厅，这里的冷气太冷了。”
“你紧张什么？你这样只会暴露你的心虚，难道你还没有放下我？”易诚看着贺嘉述。
“你想多了，易总。”
贺嘉述心里抖得厉害，餐厅是他选的，如果他说这不是他的本意，好像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矛盾的很，坐着也不是，走也不是。
易诚道：“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如你所见，很好。”
易诚点点头，重复了一句“很好”，他对于贺嘉述其实已经没有了什么感情，就算是有，那也只是当年年少时那分手时的耻辱，他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只有那一次的失败。
那段感情两个人算是无疾而终，谁也没有说分手，只是很默契的都不联系对方了，那段时间对于贺嘉述来说很煎熬，每一天都在主动求和和等待中摇摆不定，其实他很清楚，要是他不示弱，易诚很有可能就真的不要他了，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五
在这样的环境中谈公事的确有点不太合适，但是贺嘉述不愿意和易诚去怀旧，所以还是提出了他们的合同。
“易总，我建议我们的出资比例调整一下，根据纳斯达克现在的走势，我们森瑞的股票可能不会有大幅度上涨，所以我建议您退出两个点给风险基金。”
易诚知道贺嘉述现在的想法，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个时候贺嘉述提这种事，显然是不愿意和他聊私事。
“我们华景一步不让，不仅不让，我还要再加持三个点。”
“这对您不利。”
“嘉述，你究竟是对我好还是暗示根本不想和我合作？”易诚淡淡的笑了一声：“我是做投资的，你应该明白我比你还了解纳斯达克的走势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
易诚引入正题：“嘉述，你没必要这么排斥我吧，我都已经放下了，你还放不下吗？”
贺嘉述见易诚表现的这么坦然，心里暗想他倒是有点扭扭捏捏了，于是道：“没有，易总，以前的事过去了就都过去了。”
易诚似乎如释重负的笑了一声：“那就好，明天的二次谈判我不想再聊项目了，聊聊股份吧，就好像我说的，我希望完成对你们银行百分之三股份的收购。”
“易总，你这也太自信了吧。”
贺嘉述暗暗地摇了摇头，易诚还和当年一样自负，森瑞银行在美国著名的老牌私人银行，根基稳扎稳打亚美大陆，就连他这个副总裁拿的也只是岗位股，原始股他半个点也没有，易诚一开口就是三个点，就像是小儿射日一样可笑。
贺嘉述喝了口柠檬水，啥也没说。
这个时候灯突然灭了，雅间门被打开，经理领着几个服务员端着几道菜品上来了，还体贴的给他们点上了蜡烛，一副烛光晚餐的架势。
什么“一见倾心”，不就俩鸡心吗，什么“两厢情愿”，不就俩鹅肝吗，弄的这么豪横，还以为真的做出什么花样来了呢，就在贺嘉述以为他们可以出去的时候，经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噔噔噔”掏出来一大把玫瑰花，解释道：“餐厅七夕大酬宾，凡消费在2999元以上的，都送玫瑰花一束。”
易诚自然的接过花，贺嘉述这个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面无表情的站起来道：“对不起，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实在抱歉。”
贺嘉述说完就往门外走，这算什么事，两个分手多年的人第一次见面就稀里糊涂的来到了情侣餐厅，这算怎么回事，他越想越烦躁，不顾形象的踢了一下路边无辜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