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闸门被轰然撞开，那个混乱又狼狈的夜晚，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意。
“那天，温海胜来酒吧找我了。”
她甚至不愿意称呼他为父亲。
“他没钱了，找我要。”
“我妈的身体不好，还要交房租，我不想我们辛辛苦苦攒的钱被他拿去赌，所以没有给他。”
许冉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左手不停抠着右手。
“他追着我不放，拉拉扯扯，被宋泽看到了。”
“他以为温海胜是歹徒，直接把他放倒了。”
说完，她抬眸看向周凛，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然后，他还送我回了家。”
当时的她，心里除了对温海胜的厌恶，还有一丝对宋泽的感激。
现在想来，也是那份感激，让她在后面他再一次出现时，许冉以为他就是她的光。
许冉的话音落下，陷入自己的思绪。
而周凛的脸色，一寸寸冷了下去。
所有看似偶然的节点，此刻都串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线。
那是一张精心编织了的网。
一张以爱为名，实则将她牢牢捆住，让她为别人罪行买单的网。
宋泽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母亲那场车祸来的。
许冉回神，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戾气，心头一紧。
“周凛，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再次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试图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
周凛薄唇紧抿，复杂的目光落在她写满困惑的脸上。
怜惜，愤怒，心疼……种种情绪在他眼底交织翻涌。
他犹豫了。
他了解许冉的性子，骄傲又要强。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这三年的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她该如何自处？
她骨子里的那份骄傲，是周凛想要守护的，他不想她受到伤害。
他盯着许冉看了几秒，快速敛去神色，最终选择了隐瞒。
“没事，就是好奇。”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许冉却笑了，声音有些酸涩，“周凛，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太了解周凛，他越是这样平静，就代表事情越严重。
他不说，她便自己猜。
她收回目光，靠回沙发背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宋泽为什么会选我，我也挺好奇的。”
“宋家老太太不止一次说过，是宋泽自己坚持要娶我。”
“只是……”
她顿了顿，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话说到最后，她忽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周凛，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嫁给宋泽，是我高攀了他，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这是压在她心底最深处的自卑。
是啊，一个在酒吧打工的穷学生，凭什么能嫁入豪门？
说是宋泽要娶她的，别人怕是不会信。
周凛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地维护，反而让她误会。
一股无明火从心底窜起，烧得他胸口发闷。
他倏地倾身，再次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结。
“侮辱你自己可以，别侮辱我的智商。”
许冉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震得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周凛的目光死死锁住她，那双向来深沉的眸子里，此刻混杂着怒火与疼惜。
“好歹在我身边待了七年，你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
一句话，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淌过许冉心底，温热一片。
这些年，她听过太多难听的话。
宋家的亲戚，圈子里的名媛，都当她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攀上了宋泽。
说她会爬床，有心计。
起初就连她自己也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宋泽。
然而没有人知道，宋泽娶她回家不过是她好拿捏。
但周凛，却从未怀疑过她。
许冉紧绷的唇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渐渐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不愧是邻居，发小。”她轻声说，“有被安慰到。”
心底那点柔软被触动，她却下意识地想用玩笑掩盖。
“你今天就是为了问这些？”
许冉抬眼，故作轻松地打量着他。
“堂堂周氏总裁，特意跑来关心发小的结婚过程，你是有多闲？”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戏谑。
“周氏……不会是不行了吧，老板这么闲。”
周凛睨了她一眼。
这丫头的嘴，能让他沉迷，也能把他气死。
他伸手，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拂过。
“放心。”
他声音沉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在我有生之年，只会越来越好，没有不行的那一天。”
话说完，又盯着她看了几秒，眼底的戏谑瞬间褪去，嗓音温和。
“李婶的事故，是怎么结案的？”
话题转得太快，许冉愣了一下。
她不明白，这人今天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一会儿问她结婚，一会儿又问她母亲的车祸。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就是闲的，没事做。回来这么久还没有好好了解你的事。再说了，李婶的事，难道我不应该知道？”
许冉看着他神色认真，也确实是第一次聊母亲车祸的事，便开了口。
“出事后，警察查了很久，一直没有线索。”
她的声音低沉，回忆起那段最无助的日子，心口依然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我跟宋泽结婚后，就一直是他的律师在跟进。”
“律师说，这种没有监控的肇事逃逸案，时间拖得越久，找到司机的可能性就越小。”
许冉垂下眼，声音很轻。
“后来我也去交警队问过，确实没什么进展，这事就全权交给律师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宋泽劝我，说就当是积德了，不要再费心神去追究。反正医药费对他而言，不是什么负担。”
周凛听完，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
“宋泽倒是善良。”
那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许冉心里越发困惑，这些事，有什么不能当着钱浩的面说？
非要把人关在门外。
“你问完了吗？”
她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他，“钱浩碍你什么事了，你还把他关在外面。”
周凛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茫然又故作坚强的脸。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若是当年他没有离开，若是他一直在她身边……
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悔意和后怕，在此刻席卷了他。
下一秒，周凛突然伸出长臂，毫无预兆地将人紧紧搂进怀里。
许冉的脸颊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鼻尖瞬间被他身上清洌又霸道的气息填满。
她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