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
马车内,晋阳公主与洛夕、月儿三女并坐,互相依靠在一起,昏昏欲睡。
许元坐在一旁,手捧一本古书在看着什么。
车队不疾不徐,仿佛真的是一支前往扬州赴任的寻常队伍,优哉游哉。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掀翻整个亳州的滔天巨浪。
车队行至一处狭长的山谷,两侧山势陡峭,林木茂密,将天空都遮蔽得只剩下一线。
官道在此处收窄,仅容两辆马车并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许元勒住马缰,原本淡然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缓缓抬头,望向两侧密不透风的山林。
“叽喳——!”
一声凄厉尖锐的鸟鸣划破了山谷的寂静。
紧接着,仿佛是收到了某种指令,山林深处,“扑棱棱”一阵大乱,无数飞鸟惊惶失措地冲天而起,在山谷上空盘旋哀鸣,像是末日来临。
许元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来了。
他缓缓举起右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一握。
“戒备!”
冰冷的两个字,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却如同一道军令,瞬间传遍了整个车队。
“铿锵!”
“铿锵!”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三百多名伪装成护卫的斥候营精锐,齐刷刷地抽出了腰间的横刀。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音。
冰冷的刀锋在林间投下的斑驳光影中,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他们迅速以三辆马车为中心,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形战阵。
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弓弩手则半跪于阵中,引弦搭箭,瞄准了两侧的山林。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一支散漫的商队,便化作了一座杀气腾腾的钢铁堡垒。
几乎就在他们阵型刚刚组织好的瞬间。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从两侧的山岭之上爆发开来。
“哗啦啦——”
林木晃动,草屑纷飞。
只见那密林之中,如同潮水般涌出无数身影。
他们手持各式兵刃,身穿五花八门的衣物,面目狰狞,眼神凶悍,嗷嗷叫着从陡峭的山坡上俯冲而下。
其势之猛,宛如山洪暴发。
人数之多,怕是足有七八百人!
他们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从四面八方将许元的车队死死围困在谷底。
轰隆隆——
与此同时,车队后方,传来一阵巨响。
数块早已准备好的巨石,被人从山坡上推下,带着千钧之力滚落,死死地堵住了官道的退路。
烟尘弥漫,碎石飞溅。
前路被堵,后路被截。
四面八方,皆是手持利刃的悍匪。
插翅难飞。
这俨然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绝杀之局!
许元坐在马背上,环顾四周,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看着那些从山上冲下来的匪寇,目光扫过他们手中的兵刃。
朴刀,长枪,甚至……还有不少制式的弓箭与手弩。
他再看着匪寇们冲锋的阵型,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隐隐分成了数个部分,彼此呼应,相互掩护,将所有可能的突围路线都封锁得滴水不漏。
许元不由得在心中轻轻一哂。
看来,对方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为了这场伏击,当真是下了血本,准备得如此充分。
势在必得啊。
就在这时,前方的匪寇人群忽然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哒、哒、哒……”
一阵沉稳的马蹄声响起。
一队人马缓缓从通道中走出。
为首一人,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身形魁梧,气势沉凝。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皮甲,脸上却用一块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锁定在许元的车队之上。
他缓缓抬起手,身后的匪寇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整个山谷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那蒙面首领策马向前几步,声音雄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车里管事的人,出来说话!”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若有半个不字,哼,明年今日,便是尔等的忌日!”
一番话说得是江湖气十足,充满了标准山大王的派头。
车厢内,晋阳公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即便是早有预料,可当亲眼目睹这数百悍匪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场面,那股视觉上的冲击力,依旧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然而,她身边的许元,却仿佛没事人一般。
“吱呀——”
车门被从里面推开。
许元弯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佩戴任何武器,依旧是那一身素雅的青色长袍,身形修长,面容俊朗,神态从容得仿佛不是身处绝地,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他缓步走到阵前,站在那些手持盾牌、神情肃杀的斥候营精兵身后。
目光平静地与那蒙面首领对视。
那蒙面首领,也就是“劈山虎”王虎,在看到许元走出来的那一刻,瞳孔不由自主地猛然一缩。
好年轻!
他虽然早已从孙老先生和余公子的口中,得知这位冠军侯年岁不大。
可当亲眼见到,那份震撼依旧让他心头剧震。
这就是那个在北境杀得突厥人头滚滚,在长安城搅动风云,被陛下誉为“国之柱石”的冠军侯?
这分明就是一个唇红齿白,俊秀得有些过分的世家公子!
若不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平静得让人心慌,王虎几乎要以为对方是找错了人。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惊,将那份因对方的年轻而生出的轻视,死死地摁了回去。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人,绝不可能是个草包。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王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凶狠,更加不容置疑。
“小子,看来你就是管事的了?”
“识相的,就乖乖把车上的金银财宝,还有那几个娘们,全都给老子留下!”
“否则,爷爷们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他刻意将话说得粗鄙不堪,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激怒对方,打乱对方的心神。
然而,许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