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东西……”
许元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虽然罂粟在唐朝时期就已经作为观赏植物传入中原,被称为“底野迦”或“阿芙蓉”,偶有入药。
但绝没有人知道提炼鸦片的方法,更没人懂得利用其成瘾性来控制人心。
红花教所谓的“西洋神药”,必然是经过提纯的鸦片!
“许哥哥……”
晋阳公主颤抖的声音打断了许元的沉思。
她并不完全懂什么是政治渗透,但她听懂了一件事——她的大哥,已经成了红花教手中用来害人的工具,而且本身也已经病入膏肓。
“那……那大哥他为什么不肯见我们?”
“即便他被控制了,若是知道父皇派人来救他,知道兕儿来了,他为何还要躲?”
李明达眼中含泪,满是不解。
许元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这个天真善良的公主,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
“殿下,不是他不肯见,是他不敢见,也没脸见。”
“那种东西吸食久了,人的精气神会被彻底抽空。”
“李承乾现在,恐怕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形如恶鬼,脸色蜡黄,牙齿脱落,甚至身上还会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
“而且因为那毒药对嗓子的腐蚀,他的声音也会变得沙哑难听,如同破锣。”
许元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语气低沉:
“你之前在岭南琰州那破败庄园外,不是听到过帷幕后那奇怪的声音吗?”
“那就是他此刻中毒已深的特征。”
“他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愿意让你看到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对于他来说,让妹妹看到自己像狗一样活着,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呜……”
李明达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痛哭出声。
“我要救他……许元哥哥,求求你,我们去救他好不好?”
“我们有玄甲军,有张羽,我们直接杀进去!”
“把那些红花教的混蛋都杀了!把大哥带回来!”
“只要带回长安,孙神医一定能治好他的!你是神医,你也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小公主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冲,那副决绝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去拼命。
“站住!”
许元一声厉喝,一把抓住了晋阳公主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拽了回来。
“放开我!我要去救大哥!”
李明达拼命挣扎,泪水横流。
“兕儿,你冷静点!”
许元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目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声音虽然严厉,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沉稳。
“现在冲进去,就是送死!不仅救不了李承乾,反而会害死他!”
“红花教在这十万大山经营数百年,根深蒂固,你以为那庄子里就只有几个看守?”
“那是他们的总舵腹地!周围不知埋伏了多少眼线和死士!”
“而且……”
许元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格外凝重。
“刚才福伯也说了,他们利用李承乾的关系网,已经控制了一批官员。”
“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这张网有多大,不知道这武侯县,甚至是这岭南道的某些大员,是不是也已经是红花教的人!”
“一旦我们贸然动手,打草惊蛇,对朝廷不利!”
“我们只有五百人进城,哪怕个个是以一当十的玄甲军,在这茫茫大山和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也是九死一生!”
李明达被许元的气势震慑住,渐渐停止了挣扎,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大哥受苦吗?”
“还有那毒……你说那是毒,真的没救了吗?”
许元沉默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戒毒所,没有美沙酮,没有心理干预机制。
对于一个深度成瘾、甚至骨髓里都渗满毒素的人来说,想要戒断,简直难如登天。
强行戒断,李承乾那早已被掏空的身体很可能会直接崩溃,死在戒断反应中。
“难……太难了。”
许元如实说道,没有丝毫隐瞒。
“这种毒,侵蚀的是人的意志和灵魂。”
“即便我能用银针封穴,帮他减轻痛苦,用药物调理身体,但心瘾难除。”
“只要他一闻到那个味道,甚至一想到那个感觉,就会重新变回野兽。”
说到这里,许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但这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做。”
“李承乾必须救,红花教这颗毒瘤,也必须彻底铲除!”
许元松开晋阳公主,转身看向一直如同影子般站在门口的张羽。
“张羽!”
“属下在!”
张羽抱拳,神色肃杀。
“我要你带人把那座庄子给我盯死了!”
“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不能飞走!”
“切记,只许看不许动,一切听我行动。”
“属下遵命!”
张羽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领命而去。
安排完这一切,许元才转过身,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福伯。
此时的福伯,虽然依旧恐惧,但眼中却多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刚才许元那番运筹帷幄的气度,还有那五千玄甲军的底气,让他这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许元走上前,亲自将福伯扶了起来。
“福伯,你受苦了。”
许元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伸手拍了拍老管家满是尘土的肩膀。
“你还要再坚持几天。”
“现在把殿下救出来,若是没解药,他也会痛死。我需要时间准备,也需要时间布网。”
“你回去之后,一切照旧,不要露出破绽。”
“若是红花教再逼问公子什么,你就尽量记下来,想办法传信给我。”
福伯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老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放心,为了殿下,老奴这条命不算什么!”
“只要能救殿下脱离苦海,老奴就算是被打死,也绝不吐露半个字!”
许元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塞进福伯手里。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偷偷擦在伤口上,别让人看见。”
“放心吧,最多三日。”
许元看向窗外连绵起伏的十万大山,眼中杀机毕露。
“三日之内,我许元定要让这红花教血流成河!”
……
送走福伯之后,小酒馆的雅间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晋阳公主坐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眼神空洞地看着街道上福伯那推着独轮车远去的、蹒跚的背影。
那是大唐太子的管家啊。
曾经在东宫何等威风,如今却像个乞丐一样,在这边陲小镇受尽屈辱。
“许元哥哥……”
李明达轻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冷意。
“怎么了?”
许元走到她身后,轻轻为她披上一件外袍。
“等救出大哥……”
李明达转过头,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一股让许元都感到心惊的恨意。
“我要将那个巫医,千刀万剐!”
“我要把那个制毒的什么红花教,连根拔起!”
“一个不留!”
这是许元第一次在这个只有十六岁、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小公主身上,看到属于李家皇室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狠绝。
那是天可汗李世民的血脉。
那是大唐皇族的威严,不容践踏!
许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赞赏的冷笑。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李明达的脑袋,语气宠溺却又充满杀意:
“好。”
“这事儿,我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