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地牢,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两具尸体脖颈处,鲜血汩汩流出的声音,在压抑的空气中回响。
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女子,有的吓得闭上了眼睛,有的却死死地盯着那两具尸体,麻木的眼神中,终于透出了一丝快意的光芒。
许元随手将横刀扔还给张羽,刀身上,不沾半点血迹。
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过身,对肃立在一旁的曹文和张羽下令。
“曹文。”
“末将在。”
“你带一队人,立刻接管梁县县衙,封存所有府库、卷宗,清点名册。”
“是!”
“张羽。”
“末将在。”
“你亲自挑选一队最精锐的斥候,一人三马,立刻出发,将此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写成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回长安,呈报圣上。”
“记住,要快。”
“不能让孙家和宋云上面的人抢了先。”
“末将明白!”
两人轰然应诺,眼中没有半分迟疑。
对于许元的命令,他们只会无条件地执行。
这时,一直躲在许元身后,小脸煞白的晋阳公主,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许元哥哥……”
她的大眼睛望向那些惊魂未定的女子,充满了同情与不忍。
“那……这些姐姐们,该如何安置?”
这个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是啊,恶人伏法了,可这些可怜的女子,她们的未来又在哪里?
许元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那些女子,有的在低声啜泣,有的茫然四顾,眼神空洞得令人心碎。
他可以杀了宋云和孙贺州,却无法轻易地抹去她们身上和心里的伤痕。
带她们走,不现实。
遣散她们回家,或许她们中的很多人,早已无家可归,甚至还会遭受旁人的流言蜚语。
许元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稳妥的决定。
他看向曹文。
“分出一部分人手,暂时将这孙府看管起来。”
“让这些姑娘们,先在这里住下。找些妥当的仆妇丫鬟来,好生照料她们的饮食起居,再请个大夫来为她们诊治。”
“所需一切用度,皆从孙府的家产中出。”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晋阳公主,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此事,我会在奏折中一并向圣上言明。”
“相信你的父皇,会给她们一个最公道的安排,还她们一个清白的人生。”
晋阳公主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
处理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渐晚。
许元没有在梁县过多停留,带着洛夕和晋阳公主,登上了马车,在亲卫的护送下,连夜离开了这座充满了罪恶与血腥的县城。
车厢内,点着一盏安神的熏香。
洛夕细心地为晋阳公主盖上了一层薄毯,但小公主却毫无睡意。
她靠在车窗边,掀开帘子的一角,怔怔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小小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白日里地牢中的那一幕,还有许元挥刀斩杀的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她的印象中,大唐在父皇的治理下,是那样的强盛,是那样的繁华。
长安城中,万国来朝,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
她以为,整个天下,都该是那般模样。
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击碎了她天真的幻想。
这里是汝州,距离国都长安,不过数百里之遥。
快马加鞭,数日便可抵达。
就是这样天子脚下不算偏远的地方,竟然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如同人间炼狱般的事情。
一个县令,一个豪绅,便能草菅人命,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
那……那些比汝州更远的地方呢?
那些真正的穷山恶水,朝廷的目光根本无法触及的角落里,又还隐藏着多少这样的罪恶?
一想到这些,晋阳公主的心里就堵得难受,小脸也愈发苍白。
许元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挪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公主,还在想白天的事?”
晋阳公主回过神,抬起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充满了迷茫与不解。
“许元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父皇他……他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吗?为什么还会有宋云和孙贺州这样的人?”
看着她这副模样,许元心中一叹。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用一种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解释道。
“兕儿,你要明白,圣上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有光的地方,就必然会有影子。这是世间最简单的道理。”
“圣上励精图治,将大唐治理得国富民强,这是煌煌之功,是照耀天下万民的光。”
“可这光,总有照不到的角落。”
许元的声音很沉静,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穿透力。
“就像这个梁县,有宋云这个县令在,他就可以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掩盖起来。”
“他递交上去的文书,永远是风调雨顺,百姓和乐。”
“朝廷远在长安,看到的,只是他想让朝廷看到的东西。又如何能知道,在这片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藏着怎样的肮脏与罪恶?”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就能将整个梁县,变成他自己的独立王国。”
“圣上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严密地监视天下每一个官员,每一个角落。”
这番话,虽然残酷,却是最真实不过的现实。
晋阳公主冰雪聪明,她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了,心中才更加难过。
她咬着嘴唇,眼中泛起了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她抬起头,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满怀期盼地望着许元。
“那……那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对不对?”
“许元哥哥你这么聪明,你一定有办法的。”
在小公主的心里,这位许元哥哥,似乎总是无所不能的。
面对她充满信任的眼神,许元这次却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他沉默了良久,最后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
“办法,不是没有。”
“只是,这并非朝夕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