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
许元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就是轰天雷的威力。”
“这还只是深埋于地下的威力,若是砸在城墙之上,只会比北门的情形,更加惨烈。”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悯。
“我不想再造杀孽。”
“开城投降,对你们,对我们,都好。”
他看着那位几乎要站立不稳的老将,抛出了最后的橄榄枝。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
“你们效忠的,是高句丽的王室,是高家。”
“可现在,真正掌控高句丽朝堂的,是谁?”
许元的声音陡然提高。
“是渊盖苏文!”
“他囚禁国王,架空王室,独揽大权,早已形同谋逆!”
“我大唐天兵至此,是为讨伐国贼渊盖苏-文,不是为攻伐高氏王族。”
“只要你们打开城门。”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
“皇室成员的安全,我许元,可以保证!”
这番话,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高句丽守军心中最脆弱的锁孔。
是啊,他们守卫的是王室。
可渊盖苏文当政以来,国王高藏早已成了傀儡,王室的尊严荡然无存。
他们是在为谁而战?
为那个将他们推向深渊的权臣?还是为早已名存实亡的王室?
老将的身体,不再颤抖了。
他那浑浊的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彻底熄灭。
他知道,大势已去。
任何的抵抗,都只是徒增伤亡,甚至可能会给整个高氏王族,带来灭顶之灾。
他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沙哑地问道:
“你……当真能保证,我朝王室的安全?”
“保证他们的尊严,不受……侮辱?”
这是他作为一名臣子,最后的坚持。
许元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许元,以大唐奋威将军之名,以我项上人头担保。”
得到了这个答复。
老将仿佛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颓然地,垂下了手臂。
手中那柄紧握了半生的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城砖上。
那声音,清脆,且决绝。
像是某个时代的终结。
“开……”
他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字眼。
“开城门……”
两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神气。
他闭上双眼,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脸颊的沟壑,缓缓滑落。
“嘎吱——”
沉重而古老的宫门,在绝望的呻-吟声中,被缓缓地推开。
露出了一条通往高句丽权力中枢的,黑暗通道。
许元没有立刻下令大军涌入。
他只是轻轻一夹马腹,胯下的白马,迈开蹄子,独自一人,当先走进了那洞开的城门。
单人,单骑。
身后,是曹文、张羽率领的,三千纪律严明,甲胄森然的玄甲军。
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沉默地跟随着主帅的背影,踏入了这座象征着高句丽最高权力的内城。
城门两侧,站满了放下武器,垂头丧气的高句丽禁卫。
他们看着那个一袭银甲,孤身在前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敬畏,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解脱。
这一刻。
当马蹄踏上内城宫道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在许元的胸中轰然炸开。
豪迈万丈!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这是一个国家。
一个在后世的历史长河中,给中原王朝造成了无数麻烦与损失的强悍国家。
历史上,隋炀帝三征而不得,太宗皇帝亲征亦受阻于安市。
可是现在。
自己,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正堂而皇之地,骑着战马,走进了他们的王宫。
这里,可是代表着他们最高权力的地方。
灭国之战!
古往今来,多少名将宿耆,毕生追求的最高荣耀。
自己,也做到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中激荡的情绪,缓缓平复。
征服的快感过后,是理智的回归。
他勒住马缰,转头看向紧随其后的曹文与张羽。
“曹文,张羽。”
“末将在!”
“立刻安排人手,将城内所有守卫,全部收拢到一处,卸去兵甲,统一看管。”
“是!”
“另外。”
许元的语气变得严肃。
“派人接管王城所有防务,保护好这里的一草一木,尤其是……这里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站在角落,面带惊恐的宫女与内侍。
“不要为难任何一个皇城内的人,能不影响他们的,尽量不要影响。”
“末将明白!”
曹文与张羽立刻抱拳领命,迅速分派人手,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命令。
整个高句丽王宫的控制权,正在平稳而高效地交接着。
许元没有再管这些琐事。
他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亲卫。
他抬起头,望向宫道尽头那座灯火通明,巍峨雄伟的正殿。
高句丽的朝会大殿。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沿途的宫殿楼阁,雕梁画栋,说实话,与大唐的宫殿风格相差无几。
只是无论是规模,还是气势,都比之长安城的太极宫,小了太多。
这是一种来自更高文明的,天然的俯视感。
终于,他走到了那座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大殿之前。
殿门敞开着。
里面空无一人。
许元拾阶而上,一步一步,走进了这座高句丽朝会的大殿。
大殿之内,陈设威严。
数十根巨大的盘龙金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
他的目光,越过空旷的殿堂,最终,落在了那高高的台阶之上。
那张空荡荡的,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上。
许元的内心,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
自己只是一个偏远小县,长田县的县令。
可到了如今。
自己却亲自指挥着大唐最精锐的军队,以雷霆万钧之势,踏破了敌国的王都,亲手灭掉了高句丽!
这其中的变化,恍如隔世。
此时,空旷的大殿,只余下许元一人驻足。
那张象征着高句丽最高权力的龙椅,就在不远处,静静地伫立着,仿佛一个时代的墓碑。
胸中的激荡与豪情,渐渐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掌控一切的冷静。
他没有走上前去,坐上那张椅子。
那是属于皇帝的荣耀,他分得清主次。
征服的快感是一瞬间的,而如何处理这片被征服的土地,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