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达愣在那里。
眼泪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继而变成了震惊,最后……是一抹深深的恐惧。
记忆的大门被强行撞开。
她开始疯狂地回想刚才在那个破败房间里的一切细节。
那个声音……
那个嘶哑、难听、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真的只是因为生病吗?
“我想起来了……”
李明达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大哥……大哥以前说话,尾音总是习惯往上挑……”
“那是他的傲气。”
“可是刚才那个声音……死气沉沉,就像是……就像是一个在那躺着等死的老头子。”
“而且……”
李明达猛地抓住了许元的衣袖,手指都在颤抖。
“而且福伯也不对劲!”
“福伯是看着大哥长大的,他对大哥最是忠心,以前大哥若是受了委屈,福伯比谁都急。”
“可是刚才……”
“他在门口哭的时候,身体一直在抖。”
“那个眼神……”
“他在看那个巫医的时候,眼神里似乎……不太对!”
说到这里。
李明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之前只是关心则乱,现在被许元一点拨,所有的疑点瞬间串联成了一条线。
“许元哥哥……”
李明达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但这回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害怕。
“那个人……那个人不是大哥!”
“那他是谁?”
“我的真大哥呢?”
“他去哪了?”
一旁的洛夕和高阳公主也都听傻了。
尤其是高阳公主,她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此刻也是小脸煞白,捂着嘴巴,满眼的不可置信。
若是连前太子都是假的。
那这背后的阴谋,该有多大?
许元眯了眯眼,他之所以询问晋阳公主,就是因为晋阳公主乃是这里对李承乾最为亲近之人,她做出来的判断,更加准确。
只有确认了李承乾是否还活着,他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许元伸出手,轻轻擦去了少女脸颊上的泪珠。
“兕儿,你想想那个巫医。”
许元目光灼灼,盯着李明达那双还带着泪光的眼睛。
“若是瘟疫,或者是会过人的恶疾。”
“哪怕是宫里的御医,也不敢轻易近身。即便近身,也定是用面纱遮面,用烈酒净手,生怕沾染半分。”
李明达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在宫中见过太医署的做派。
那是惜命得很。
许元冷笑一声,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可那个巫医,绝不像是在治病!”
“什么十万大山巫神使者,骗一下别人还行,想唬住我许元,怕是他想太多了!”
许元起身踱步,细细沉思起来。
“还有,就算是前太子请了红花教的人来治病,也应该避免消息走漏,毕竟红花教并非朝廷所允许的教会组织,他们现在却堂而皇之的住在了前太子府邸,这就更不正常了!”
“若是前太子勾结妖人,意图谋反,那他应该藏着掖着。”
“绝不会让那巫医带着那么显眼的头饰,在你我面前晃悠。”
“除非……”
许元转过身,背对着月光,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除非这府邸的主人,已经换了。”
“现在那里,李承乾做不了主!”
洛夕和高璇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若是如此,那真正的李承乾……岂不是凶多吉少?
晋阳公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猛地站起身,眼泪又涌了出来。
“许元哥哥!”
“我要去救大哥!”
“哪怕他是假的,福伯还在那里,福伯一定知道大哥在哪里!”
“我现在就去!”
小丫头此时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危险,她只知道,那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至亲了。
许元一步跨出,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兕儿,稍安勿躁!”
许元沉声喝道。
“我们现在去,除了打草惊蛇,起不了任何作用。”
晋阳公主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掩面痛哭。
“那怎么办……”
“难道就看着大哥受苦吗……”
许元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放心吧,我这次来岭南,就是专门找他们的!”
……
次日。
晨光熹微。
岭南的清晨,雾气弥漫,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腥味。
许元早早便起了身,他没有直接去李家庄园,而是让张羽招来了县令陈松。
县衙大堂内。
陈松站在堂前,满脸紧张。
许元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盏,却一口未动。
只是用盖碗轻轻刮着茶沫。
那刺耳的摩擦声,听在武侯县令耳中,宛如催命的符咒。
“陈大人,本侯问你,红花教的总舵,你可知道在哪里?”
陈松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
“大……大人……”
“下官……下官不知啊……”
“啪!”
茶盏重重地摔在案几上。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许元冷眼看着他。
“不知?”
“红花教在你治下横行霸道,愚弄百姓,甚至连前太子的府邸都能随意进出,你这个父母官,跟我说不知?”
“看来,你这顶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还是说……”
许元身体前倾,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你也成了他们的走狗?”
陈松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额头撞得砰砰直响。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
“下官冤枉!”
“下官哪怕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勾结邪教啊!只是……只是那红花教行踪诡秘,手段残忍。”
“下官……下官也是没办法……”
“说!”
许元一声暴喝。
“他们在哪里!”
陈松身子一缩,再也不敢隐瞒。
颤颤巍巍地抬手指了指西方。
“据说……在……在武侯县西边的……十万大山深处。”
“具体位置,下官真的不知道,只是听樵夫和猎户提过,那里有一座山寨,终年云雾缭绕,进出只有一条小道,且布满机关毒障。”
“红花教的人,平日里除了出来采买,几乎不与外人接触,神秘得很,因此下官所知不多啊。”
许元微微眯起眼睛。
十万大山?
那是岭南最凶险的地方,崇山峻岭,毒虫猛兽,确实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若是没有确切的情报,冒然带兵进山,极容易被对方利用地形伏击,甚至可能在大山里迷路,活活困死。
“行了,滚吧。”
许元淡淡的摆了摆手,让陈松先离开了。
“侯爷,这陈松,怕是也有问题吧?”
张羽凑了上来,看着陈松离开的方向,低声说道。
许元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眯了眯眼,似乎在沉思。
“他是不是红花教的人,不重要,就算是,应该也只是被红花教控制而已,对我们的行动没有什么影响,先留着他吧!”
说到这,许元话锋一转。
“倒是那红花教的总舵所在,目前需要查探清楚!”
“传令给城外的玄甲军,让他们分出几支精锐斥候小队,前去探寻一下这个红花教总舵的底细。”
“记住,只探路,不交手。”
“哪怕发现了寨子,也给我按兵不动。”
张羽眼中战意一闪而过。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