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元眉毛一挑,故作来了兴趣。
“哦?上等货?”
“在何处?”
孙福见他上钩,心中大喜,连忙说道。
“就在我们孙老爷的府上。”
“许爷,那里的货色,跟这里的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仅样貌是一等一的,而且都经过专门的调教,琴棋书画、歌舞弹唱,样样精通。”
“保证您见了,一定会满意。”
他顿了顿,躬着身子,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不知许爷,可有兴趣移步过去,亲自掌掌眼?”
许元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去孙府?”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用折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副沉吟的模样。
“也好。”
“不过……”
他又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审视起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孙福连忙道:“许爷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元盯着他,缓缓开口。
“你们孙老爷,搞这么大的阵仗,一次蓄养这么多人,还敢光明正大地做这等生意。”
“难道就不怕,被有心人捅到官府那里去?”
“我许某人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想沾染上什么不该沾的麻烦。”
听到这个问题,孙福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在这死寂的后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些囚笼里的人,被这笑声惊动,纷纷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望向他。
孙福笑够了,才直起腰,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许元。
“许爷,您是京城来的贵人,有所不知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傲慢与自负。
“在这梁县地界,我们孙老爷,就是天!”
“我们孙家,就是王法!”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至于官府?”
“您说的是县衙里的那位宋县令吗?”
孙福的脸上露出一个极为不屑的表情。
“他见了我们家老爷,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孙公’。”
“在这梁县地界,谁不知道我家老爷和宋大人是世交?谁敢找他们的麻烦?”
这番话,说得嚣张至极,狂妄至极。
李明达气得浑身发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嫩肉里。
大唐的县令,朝廷的命官,竟与人同流合污,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许元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问道。
“哦?此话当真?”
“当真?比真金还真!”
孙福以为许元是被自己的背景镇住了,愈发得意忘形。
“许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我们孙家做生意,向来是万无一失的。”
他似乎是想彻底打消许元的顾虑,又压低声音,炫耀般地解释道。
“再说了,我们这也不算犯法。”
“这些人,入了我们孙家的门,在官府的户籍上,那就都是我们孙府的奴婢。”
“您知道,按照我大唐律例,奴婢,是可以买卖的。”
“我们卖的,是自家的奴婢,官府凭什么管?就算是陛下亲临,也查不出我们半点问题。”
“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
正经生意。
当这四个字从孙福口中说出时,许元嘴角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操作的。
钻律法的空子,用官府做掩护,将拐卖、掳掠来的良家百姓,伪造成可以合法交易的“奴婢”。
好一个孙家。
好一个梁县的天。
好一个贞观盛世下的毒瘤。
许元心中杀意翻腾,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
他这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让孙福愈发得意,以为彻底拿捏住了这位京城来的肥羊。
然而,一旁的洛夕、高璇和李明达,脸色却早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尤其是晋阳公主李明达,那双往日里清澈如泉的眸子,此刻正燃烧着两簇熊熊的怒火。
大唐疆域之内,天子脚下不远处的梁县,竟有如此藏污纳垢、视人命如草芥之地。
朝廷命官与地头蛇沆瀣一气,将王法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简直是对父皇治下盛世的最大讽刺,更是对大唐律法的公然践踏。
荒唐。
可笑。
可恨。
孙福并未察觉到三女身上散发出的彻骨寒意,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即将到来的巨额交易所占据。
他搓着手,脸上的笑容谄媚到了极点,再次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爷,那咱们这就移步孙府?小的这就给您备马,保证让您看到最顶尖的货色。”
许元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合拢,用扇尾不轻不重地敲击着自己的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必了。”
孙福脸上的笑容一僵:“许爷,这……”
许元抬起眼帘,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囚笼中麻木、绝望的脸,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去孙府太麻烦。”
“你,现在就回去。”
“告诉你家老爷,这里的货,还有你刚刚说的那些所谓的‘上等货’,我许某人,全都要了。”
“让他把所有的人,都带到这里来。”
此言一出,整个后院死一般的寂静。
孙福脸上的表情,从谄媚,到错愕,再到狂喜,转变之快,堪称绝技。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全都要了?
这里几十号人,再加上府里养着的那几十个“上等货”,加起来足足上百人。
这位许爷的胃口,竟然大到了这种地地步?
孙福的心脏因为极致的兴奋而疯狂擂动,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贪念,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许……许爷,您说的是真的?”
“我这个人,从不说笑。”
许元的语气依旧平淡。
孙福激动得满脸肥肉都在颤抖,但他毕竟是常年做这等勾当的老手,基本的谨慎还是有的。
他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许爷,您这么大的手笔,小的自然是万分欢迎。”
“只是……咱们这行有咱们这行的规矩。”
“这么大一笔买卖,您看,是不是……先付点定钱?”
他搓着手,满脸堆笑地解释。
“小的也好回去跟我们家老爷有个交代不是?”
“毕竟,把府里的人全都带出来,这动静可不小。没见到真金白银,老爷他老人家……怕是不会轻易点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