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二天,依然没见到白婉婷从外省回来,高莉莉确实恼火,甚至开始在考虑,吩咐琴鸥会的人给陈家人制造麻烦。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后面的结果绝对是白婉婷所不能承受的,虽然那时候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但是她的心也不是什么石头做的,所以还是有点同情心在的。
就在这时,接到了白婉婷打来的电话,来电显示,白婉婷确实还在西南省,只是因地震的发生而耽搁了归期。
那次地震虽然没到举震惊的地步,但也已经引发了新闻的广泛关注,对此高莉莉当然是知道的。因此,她在确认了白婉婷一切正常后,便同意她继牍延后几天再回江城。
剩下几天继续杲在西南的时间,白婉婷显然不想浪费。
这可是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那么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妹妹,她当然会想尽一切的办法来寻找她。
她此行的唯一目的便是寻拢牵肠挂肚了十二年的小妹,自然不可能就此半途而废。死在峡谷则另当别论,只要活着,她就不可能放弃对妹妹的寻找。
她怕你阻拦,于是再次出发前往天水村时,车行到一半她才给你电话,告诉你说,已经联系上那个闺蜜了,闺蜜会在路上接她,所以请你不必为她担心。
她不想让你再陪她一同前行,跟着她吃苦受难。
她尤其怕在路上再遇上点什么大事,让你再度陷入生死险境。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两个人突然出事:
一个是妹妹小秋,还有一个是新添加进来的,你,陈晨。
白婉婷特殊的成长经历决定了,她不会轻易把某个人注册进她的心里。可一旦被注册进去,那可能便是再也抹去不掉。
你的安好,妹妹的安全,白婉婷都想要。
这次她没有全依赖导航。她重新租了一辆车,一半靠导航,同时每见一个村就下车问询。靠着一步一问,终于到达了天水村。
在几天前的地震中,天水村显然也是受灾不轻的村落之一。展现在白婉婷眼前的,是四处可见的倒塌旧房,看起来就像是刚经历过战争一样。
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可能就在这个村子,白婉婷的心脏就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白婉婷向村民打听,终于找到了她要寻找的那家农户。户主名叫“王建国”,这个信息自然是当初邵薇娅从老女贩子嘴中逼问出来的。
然而出现在白婉婷眼前的王建国家,只有一堆废墟。
幸存的村民告诉她,在这几天的地震中,王建国家的房屋倒塌,一家三口被压在屋底,全没了。
白婉婷晃了一晃,心脏抽搐了一下,赶紧问那一家三口部分别是谁。
村民很奇怪她的问题,当然是王建国两口子,再加上他们唯一的女儿。白婉婷忙又追问女儿多大了。得到的回答是十五岁,正在上初中。
绝望纠缠着不安,在身体里冲撞着心房。十五岁,那正是妹妹小秋的年龄.那些村民又回答她的新问题,说王建国家的姑娘确实是十二年多前买回来的。
村民们形窖姑娘长相时,都说那确实是个脸蛋偏园的姑娘。这等于是进一步证阴了,遇难的女孩就是妹妹小秋!
其实,光凭“王建国”这个确切的名字,就已经足以证明,白婉婷之所以一再追问,只不过是不愿意接受上天的残忍。
她历经了十二年的牵肠挂肚,终于找到了妹妹的下落之处,然而,得到的却只是妹妹遇难的消息。
哪怕她能够早动身十天,在这次地震之前带妹妹离开这穷乡僻壤,妹妹也一定能够好好活下来,从此两姐妹团圆。
可现在,她等了十二年等来的居然是一个晴天霹雳的结巢,她甚至觉得,宁愿一辈子不知道妹妹的下落,只要她勉勉强强地活着就行。
一些话多的村妇还在耳边絮叨,向她描述王建国家的家境之苦,述说小姑娘十二年多来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每多听一句,刀子就往她心口多割一刀。
直到村妇说到几天前救援队辛辛苦苦地挖掘开倒塌的房屋,搬出王建国一家三口遇难遗体的场景时,白婉婷走了几步,终于昏厥在地。是两个村妇七手八脚赶紧掐醒了她。
白婉婷恍惚地开着车,身与心似乎部已经死了。
她很想直接把车停在悬崖的边上,然后直接从上面跳下去,了结自己着无法言说的一生。
她张开双臂,闭上眼,悬崖口的风很凉,也很大,但是托不起她的身躯.她只要轻轻跃下,便可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与可怜的妹妹团聚了。横亘了十二年的痛别离、苦相思,也终于可以划上句号了。
当眼睛闭上时,出现在眼前的不仅有日思夜想的妹妹,还多了另外一张脸,那是你的脸。
像旧电影的镜头一般,一闪一闪,你在悬崖女孩的大脑中缓缓回放着,第一次邂逅时,你穿过4s店攒动的人头,来到她的面前:在工地附近夜晚的草地中,你握着拳冲进去,赤手空拳,面对几个“坏人”竟然毫无惧色;
成婚的那晚,一切布置得好喜庆呀。你那么莽撞而笨拙,令初次蜕变为女人的她像是在受难,不堪屈辱的她当晚就拧开了厨房的液化气灶;
那个地产老总企图用长期的业务为筹码,向你换取她的美色时,你怒发冲冠,跟那个老总的保镖痛痛快快干了一架,回到家在妻子面前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
峡谷里,枯树倒下时,你替她去挡;
为她采摘裹腹教命的野果,你用破损的膝盖向上天乞讨着前行:将野花别在她胸前;
把最后的一枚野果、最后的几口水留给她,把最后的生还机会留给她,你闭上眼,就那样奔赴死亡…
回想到最后,白婉婷的心口好难受。
就当那是她的最后一丝贪念吧。这么好的势人,谁不贪恋?谁舍得就这样离开他?她不知该怎么办。
别人的人生,是选择着向左还是向右。她的人生,是选择向死还是向生,天已经暗下来,她一直呆坐在悬崖前。
后来,天整个部黑了。黑夜里,夜空是漆黑的,悬崖与深渊史是漆黑的。
这照色,多像她九岁以后的全部人生。从那一年起,她的人生就陷入了永久的黑夜,没有再明亮过.
可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的夜空,重重乌云如潮汐般翻卷开去,一轮月亮探了出来。今夜的月亮,比起多日之前在峡谷困境中所遇见的那半轮月亮,要园了很多。几乎就快要接近全园了,清辉也比那夜的史加嘹亮、皎洁.
这是一轮高高大大、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月亮.这是一轮活得很清爽、不苟且、不含糊的月亮,这是一轮藏着大温柔的月亮.
今年二十五岁的男月亮。
白色的月光流消着进入她,进入夜幕、进入悬崖、进入深渊,进入一切黑暗的事物。从九岁开始,白婉婷的人生就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此刻的头顶,有一轮美好的月光,让悬崖深渊的人生居然也开始有了一丝亮光。
黑人生,遇见,白月光.
就在白婉婷心碎成了粉末,坐立于悬崖前头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有人打来了电话......
白婉婷掏出手机来,一看,破碎的心里就泛起一阵涟漪来。老公,这不是别人的来电,这正是你打给她的电话。
你当时一定是看她到晚上部还没回,特别担心,所以给她打来电话。
白婉婷接通了电话,听你带着一点儿埋怨的声音。她听出来,埋怨的背后,藏着的全是担忧与关切。
你那个电话彻底将她从心碎的边缘暂时拉了回来。
虽然依然失魂落魄,虽然依然为妹妹的遇难而痛不欲生,但白婉婷还是很听你的话,重新上了车,开车回到县城。
你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出了医院,两个人在附近的县城里入住了一家简陋的小宾馆。
就这么躺在宾馆的双人床上,白婉婷艰难地挤出笑容来,告诉你,说是已经成功地见到了闰蜜。闺蜜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穷山村救书,日子有些苦,但生活很宁静知足。
你怎么可能对这番说辞起疑?听到妻子这样说,你就放心了,抱着她沉沉地在宾馆床上睡着了。
你睡着了,白婉婷却再也抑止不仕心里如狂潮般涌动的悲伤.她再也憋不任了,她感觉整个胸腔,部快要被悲伤撑破了。
她一直都为妹妹掠眼泪,泪水打湿了枕头,最后根本压抑不仕喉头的呜咽声。
白婉婷怕再这样下去必定把你从梦中惊醒,于是,她悄悄起了床,披上衣,走出了房间门。
你们当时就住在小宾馆的一楼,白婉婷来到门外的小花坛边,捧着自己的脸哭起来。呜咽了很久,心里的悲伤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她才掏出怀里的纸巾擦干眼泪。
白婉婷并不知道,就在她擦干眼泪时,你从床上醒来见不着她,便走出房间来找她,一直来到花坛边,看到她蹲在花坛边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