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那天,白婉婷无疑是惊艳而灿烂的。那时候的她是这辈子最美丽的额人,当时的她梨花带雨,同父母依依惜别;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投入新郎的怀抱。
当然了,当时的白婉婷为了减少很多的麻烦,以及自己的身份问题,所以跟你结婚的时候就没领结婚证,刚开始她说是这个月事情在她们那边是习俗,不能随便乱变的。但是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连这样的谎话都愿意相信。
然而有谁知道,所谓“父母”是假的,那只是鸿海会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员,被安排扮演白婉婷的父母而已;晃晕了人们双眼的明媚笑容是假的,笑容掩盖下,她没有一刻不想夺门而逃。
即便宾客散尽,那张婚床也让她阵阵发怵,深感自己的躯体无异于一只等待被你宰割的羔羊。
然而,羔羊从来都无权拒绝宰杀。所能做的,无非只能是调整心情,让自己被宰杀时的哀鸣听起来就像是一种美丽的吟唱。
那一晚,她正式成为了你的妻子,也正式由一个女孩成为一个女人。
床单上那一抹令人心悸、眩晕的血迹,看在你的眼里,是贞洁,是幸福,是相濡以沫;
可是,同样的那抹血迹,看在她的眼里,却是玷污,是不堪直视,是自取其辱!
可就算这样,白婉婷还是得用湿哒哒的泪眼挤出幸福的笑来。你把胳膊放在她头下,让她枕着你入眠。她掐了掐你的胳膊,冲你扬起皎洁的脸蛋。
这个初为人妇的小新娘藏起全部的悲伤,绽放出潮湿的笑容说:“真结实,你就是一头大笨熊!其实我很缺少安全感的。现在好了,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怕了。”
你吻吻白婉婷小心翼翼地说:“老婆,我会用全部的力气去爱你。有我在,你的字典里以后都不需要一个‘怕’字。”
整个婚房中,都被温馨与喜悦填得满满的。后来你睡着了,睡得沉稳踏实。你以为怀中的白婉婷也一定安稳而踏实。可是你不知道,她一直都是个耻辱心、自尊心极强的女孩。那一晚她心中填满了羞辱,可以说是羞愤交加,当月光渐渐从窗外升起,她却被悲伤淹没。
半夜她从婚床上起来,再也受不了这羞辱加身的生活。她无法想象以后每一夜都还要接受如此的羞辱,更无法想象,完成了这一笔任务后,她还要去接受其他的、更多的、不同的男人羞辱。
这样的自己,之前她想过很多次,但是每次都是想想而已,一旦到了真正体验的时候,感觉就万全不一样了。
这样的白婉婷,令她自己作呕。
她明白了什么叫行尸走肉。仅仅一个夜晚的经历,就已经让她在强烈的堕落感中,沦为行尸走肉。
她去了厨房,拎开煤气灶。当然不是半夜肚子饿找东西吃。
她关上厨房所有的门窗。煤气灶打开后,她鼓起腮吹灭了火花,只留下液化气特殊的气味从灶中一点点冒出来,往鼻孔中飘出来,像是从阎王身边飘来的阴风。
作为从小以阴谋为未来职业加以训练的美女间谍,她懂得很多很多死亡的方法。死亡在她这儿是一门精致的学问。
所以,她当然明白,打开液化气灶然后吹灭火焰,任由液化气一个劲地飘出来,在厨房这么狭小而关闭的空间里,要杀死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这是非常可行而高效的死亡学问之一。现在她把它用在自己身上。
白婉婷穿着一身玫瑰般美艳的新娘服,就那样美不胜收地弄死自己,走向生命尽头。就像是濒死于齐额的深水中。
当液化气浓度渐渐增加,她的意识也渐渐恍惚。
恍惚中,她又看见父母抱起她往空中抛,举高高;看见妹妹小秋信赖地任她抱着,坐在木马上旋转。木马一上一下,小秋的笑声咯咯咯,荡漾着,把午后宁静的空气笑出涟漪来。
是小秋的笑声把她拉了回来。
一想到小秋至今还不知在那个穷苦的人家里过着苦日子,白婉婷就猛醒,自己不是不想死,而是根本没有资格去死!
白婉婷,你凭什么去死?
谁给你的勇气去死?
她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
这一夜,成为新娘的第一夜,白婉婷其实出了两次血。
第一次血,是名叫丈夫的这个男人让她流的血;第二次血,是舌尖上涌出的血珠,让她从逐渐下沉的意识中挣扎醒来。
她挣扎着去关掉液化气开关时,脸色及其苍白得像个淹死鬼。
厨房窗户重新打开。灌进来的晚风,很快就带走了那缕缕死亡的煤气。
白婉婷自己也悄悄走到阳台上,站了很久,任夜风带走她身上最后一丝煤气味,直到后来一丁点也不再残留。
她重新回到了床上,重新活过来,并且还要重新活下去。
她重又钻进了被子,重又感受你胳膊的结实,重又搂紧了你。
就好像,她没有进过厨房,没有开过液化气,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早晨,你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床单上那朵美丽的女人花,以及绽放这朵女人花的怀中娇妻。
昨晚曾经差点发生什么要命的事,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从那以后,白婉婷再没有做过类似于开气自杀的举动。她像所有的妻子那样,有了第一夜,就有后面所有的夜晚,所以她成为你一个人的所有物品,每一个晚上都为你而千娇百媚,婉转娇鸣,芬芳缠绵。
那么耻辱地娇媚,那么黑暗地娇鸣,那么撕心裂肺地缠绵。
这一生,不找到妹妹小秋和爸爸妈妈,她决不轻易言死。
这是信念,是活下去的信念,也是抵抗这耻辱人生的信念。
在昆南旧址寻找父母而落空的那一天,她曾经抬起泪眼向天空发过誓,她可以为这一信念而折寿十年。
如果世间有天使,将小秋活蹦乱跳地带到她眼前,她可以从一个无神论者,变为一个有神论者。
她真的会相信,那人一定是一个神。
光有信念而不去苦苦行动是无用的。白婉婷从来都不是一个空想者,她开始准备行动。
以前一直都生活在鸿海会的内部,她不可能为寻找妹妹小秋而付出任何的努力,也不可能展开任何的行动。
现在,她成了一名妻子,虽然依然根本无法逃离鸿海会的遥控,但至少开始有了可以调节和自我掌控的时间。
她知道,妻子的角色是有期限的,也是短暂的。她必须在规定的两年时间内,从陈晨身边找出那个神秘的账本来。
而下一个等待她的任务,她不清楚会是什么,更不清楚是否还能奢望像现在这样,拥有一定的可自由掌控的时间空间。
趁着这两年,她决定借由找账本为幌子,刻不容缓,展开生命中另一项至关重要的大行动……
搜寻账本的工作一直都在进行,然而进展一直都并不理想。作为妻子,白婉婷显然是格外勤快的,她尤其勤于替你整理文件,收拾所有琐碎的物品。
你书柜中所有的书本都被她整理得整整齐齐,你那些乱堆乱放的物品也被她归类得有条不紊。
你是个粗线条的男人,却因为一个漂亮而细腻的妻子加入生活,整个日子都焕然一新。你对她的细腻与温柔又是佩服又是喜爱,这些,即使你不开口说话,从你看她时,眼睛里柔软的光芒就能看得出来。
你哪里知道,她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在你的所有物品间飞来飞去、搬来搬去,从来就不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家,而是在寻找她所想要的东西。
这个两口之家所有的物品都被她揣摸遍了,却依然无法搞清楚,一个账本,到底能够被藏于何处,又或者,究竟能够被伪装成什么模样?
后来,她开始直接从你的口中套话,这是作为一个妻子最为便利之处。
她故意嫌家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有碍整洁,于是,她收集起来,要拿去处理掉。
她时而跟你说这个东西旧了,当废品卖掉吧?隔天又跟你说那个东西太丑了,扔掉吧,我上淘宝去买个新的。
有些东西你随便看上一眼,便说扔掉吧,你是女主人,你说了算。
于是她便知道,这样东西肯定不是目标物品。可以随便扔掉的东西,便完全可以排除在目标之外。
转眼已经到了你们结婚后的第二年。
有一天,她拿起柜子上的铜貔貅。她说“其实貔貅要水晶的才好看。这只铜貔貅有些旧,要不我去淘一只新的水晶貔貅来吧!”
她的话说得非常的自然而然,你显然没有多想,从她手中拿过了铜貔貅,你说“老婆,你喜欢水晶的话,可以去买一只来,一起放着好不好。但是这只铜貔貅陪我挺长时间了,我可舍不得丢。”
你这句理由听起来没任何毛病,也掩饰得很是自然,但白婉婷想了又想,却还是听出问题来。
因为这漫长的大半年中,她也处理过其他东西,那些东西照样陪伴你很久,按说,其中有些东西你也是舍不得扔的,但你却并未阻止她。
于是,她注意上了这只并不起眼的铜貔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