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支金兵部队闯进了东门,很快东门沦陷。
深夜的喧嚣中,满城火起。
金兵刚刚入城还能保持队形,一旦散开,他们便像是饥狼饿虎,涌入家家户户。
一时间,烧杀抢掠,真金带着潜火军四处灭火救人。
同时,他们还要与金兵硬碰硬。
初时还能有士兵敢与金兵冲突,可他们毕竟是潜火军。
在彪悍的金兵面前,他们毫无招架之力,死的死,伤的伤。
真金连忙带人撤离了,撤离的路上,潜火兵们散了不少。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还顾得上谁啊。
真金也回家看了一下,之后带着娘亲妹妹去了城西,这里距离金兵远一些,相对安全。
金兵毫无人性。鲜血洗了街道,火焰烧了民房。
逃离的路上,真金看到了平生最可怕的人间惨像。
安顿好了娘亲妹妹,真金彻底没劲了,倒头躺在了地上。
真金有心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可是身后已经无人,身前已经无兵。
金兵凶恶在前,他有什么力量呢?
真金抬眼看,只能看到灰暗的天空,无奈悲戚。
“我,什么都做不了。”真金的眼角划下泪滴。
张择端同样躺在地上,疲惫不堪。
所幸冷花娘在南方乡下,并没有什么危险,他还算放心。
“我们能做的不多。”张择端叹息道。
“太子呢?太子成了官家,反倒是什么都不管了?我现在才知道,离了太子,潜火军无用啊,做个棋子,我还有个棋子的用。如今,我有什么用呢?”真金发出疑问。
张择端又道:“之前你总说我是汴梁的宝,其实,真金你才是汴梁的宝,你对汴梁的路熟稔于心,你对汴梁百姓。我呢?我只是一个无用的书生。天下无用是书生啊。现在朝廷需不需要你,我不清楚,不需要也罢。这个时候,汴梁的百姓需要你,需要潜火军。现在这已经不是大宋和金人的战争,更是一场属于百姓的汴梁保卫战。”
张择端一番话,让真金的心热热的痒痒的。
“说得好!不是为了朝廷,更不是为了太子,也不是为了封官发财,是为了我们每一个人而战,为了我们自己而战。”李真金终于站起身来。
此时,他才发现,往日的手下们都来了。
苒六娘,包三将,王二竿,何小乙,冯员外……还有章三豹,章三豹后来被真金救出,安置在了潜火军中。
“李都使,我们全部听你指挥。”
众人齐声说。
水行的旧友也来了。
张小凤,木楞,还有疯子马步飞,张老鹰……
水行的人最是团结,他们个个怒发冲冠,随时求战。
这时,城内又传来了好消息。
据说,一支军队把金兵挡在了城东。
这支部队的统率,便是张竞文。
张竞文爆发了比平日强数倍的战力和体力,一夜的血战。
他守在东门的桥头,半步没有退。
金兵也怕了,不再贸然前进,活动范围暂时被框在了东门。
后来,赵楷又带手下私兵义勇前来,为张竞文鼓舞气势。
见此情形,真金随即作出安排,首先是召集没有逃跑的潜火军,重新分队。
之后,他将昔日手下兄弟们分成两队,一队在城内救人,一队在城东建立防火带,避免火势扩散,协助张竞文抵抗。
其实,现在最重要的早就不是灭火了,城内乱成一团,到处都有可能起火,根本灭不及,救人逃命才是第一。
张竞文等禁军在前方混战,打火人在后方救援百姓。
所有的人团结起来,共同发出对金兵的怒吼。
这一天一夜,真金的耳朵里,全是噩耗。
他们的身上沾了灰,又浸了血,凝结在身上,仿佛每个人都披上了黑红的铁衣。
但是他们同样玩命战斗,他们知道在救谁,他们知道为谁而战。
是他们的亲朋,是他们的邻里。
他们知道,金兵之势恐怕无法逆转了,他们更是在与时间战斗,多救一个人便是一个。
最后的时间里,为了灭掉四处的火情,木楞师傅组织打火队的老人举行了一场传统求雨仪式。
仪式要捅开人的血肉,以血水换雨水。
木楞,真金,张小凤,三人对天大喊:“求雨了!”
之后,三人拿着烧红的火钎子,捅入脸上,左脸进,右脸出。
皮肉烧焦的气味伴着怒声,吼将出去。
或许木楞真的感动了上天,天降甘霖。
雨下了起来,城内的大小火点慢慢开始熄灭。
雨水洗去了潜火军们身上的血污。
上天这临时起意般的眷顾,让大家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张竞文的人马以及潜火军,把金兵短暂挡住,百姓们趁这个机会,得以逃向城西。
除了张竞文的部队,其他兵马并未形成有效的抵抗。
最后,张竞文的部队也被杀光了。
首先传来的消息是,赵楷被俘了。
据说,张竞文战死了,赵楷的剑被金兵劈成了两半。
奇怪的是,雨后,金兵也从龙津桥撤退了。
但很快又有人说,其他路线的金攻入了内城,踏上了皇城街,直奔宫城而去。
到处都是火,整个城内都是烧糊了的味道,此外还有血腥的味道。
这场战争打到现在,整个城市变成了人间炼狱。
城破之后,金兵在城内烧杀抢掠,加之部分溃散的宋军也趁火打劫,昔日繁华的街市沦为废墟。
张大哥曾经用画笔所描绘的汴梁盛景一去不返。
李真金带着兄弟们往城西转移,他回头看向身后这一切,心如死灰。
据说,城西的门还没有破,从那里或许可以逃出城去。
没等走到城西,木楞闭上了眼睛。
一夜的奋战,透支了他的体力。
铁钎子穿通了他的脸颊,同样,也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死,木楞的眼睛都没有闭上。
临死前,他没有留下一句话。
真金知道,师父是想说:“跑,你们都要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