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复杂的心情,赵京墨打开了手机相册。
相册里面除了一些工作文件照片,数量最多的就是李空青与“周小雨”的合照。赵京墨注意到,最早的一张照片拍摄于今年5月初。
看来,这部手机应该是“周小雨”新买的。
照片里的“周小雨”大多穿着气场强大的风衣或正装,柳眉下嵌着双犀利有神的眸子,似乎能透过照片看透自己的心。
虽然眉眼的确与自己很像,可对方的气质却锐利如锋,与沉郁平庸的自己大不相同。
不可能,周小雨那么光彩亮丽,平凡如尘的自己,怎么会成为她这样的人呢?
赵京墨自嘲地笑笑,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诸脑后。
无论是2022年,还是2032年,亦或是千年万年、沧海桑田,反正她只不过是做梦,又何必去想那么多?
她收拾好心情,又转头去看李空青,“李先生,咱们今天要去哪里?”
“去海边。”
李空青方才一直在留心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看她的神色从“难以置信”又恢复如常,他才暗自放下心来。
犹豫了一下,他轻轻地说:“小雨,你可能不记得了。以前每当你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咱们都会去海边的。你说看到了大海,人的心情就会变得宽旷。”
赵京墨若有所思地点头,“可今天是工作日,您的咖啡店不要紧吗?”
“我把店里的事暂时交给老王他们了。”李空青笑了笑,淡淡地说,“别担心,小雨。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只管去放松身心就好。”
也许是因为工作日,海滩上的人很少。极目远眺,目光尽处只见水天交接、云浪相汇。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是给大海铺上了一层软绵绵的金色毯子。在潮湿的海风吹拂下,这一袭金毯又被晕出了淡淡的褶皱。
作为住在内陆城市的东北人,这还是赵京墨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大海。
浩渺的大海与静谧的沙滩,似乎联手创造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新世界:没有喧嚣,没有烦扰,也没有虚与委蛇和强颜欢笑。在这个新世界里,除了她与李空青之外,只有几艘渔船在远处的海面上安静地飘着,仿佛时间静止。
他们在沙滩上漫无目的地散步、聊天,又对着海面坐了好长时间。一直坐到将近日落,才重新开车返回城市。
回到城里时,夜幕已经完全替换了晚霞。
繁华绚烂的霓虹灯光,照旧将夜晚的街景编织成一片梦幻。皓光闪耀的十里长街上,仍是川流不息的汽车和行人。
时间好像就此定格。
赵京墨望着眼前与“现实”时空相似的街景,只觉得恍然如梦。
哦不对,此刻的她,原本就是在做梦。
李空青在公园门口停下了车,“赵小姐,我们出去走走吧。”
此刻正是公园里最热闹的时候:大爷大妈们排着队型,脚踩着老年迪斯科的节拍斗起了广场舞;年轻的男女带着孩子或猫狗绕着小广场的外围走圈儿;附近的人行道上,推车的小贩们也已请了嗓子开始比赛着叫卖……
每个人都沉浸在一段平凡的温暖里,唯独她与李空青站在广场外围,遗世而独立。
公园中央,动感的老年迪斯科结束之后,大音响又跟着放起了一首粤语歌。
和着大爷大妈们缓慢却又认真的华尔兹舞步,印象里那个沉郁深情的男声悠然地唱着,“我不敢早死要来陪住你,我已经够别离并不很凄美,我该如何撇下你……”
是陈小春的《相依为命》,赵京墨以前最喜欢的歌。
“哎,你们小年轻儿也别光在一边看着呀!都过来练练,对身体好的呀!”
赵京墨愣了一下,回头才发现正在跟她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鲜艳得如同红绿灯的大妈。不知何时,这位大妈竟一边伸展着手臂,一边趁着变换舞蹈队形时凑到了他们跟前。
赵京墨想了想,与身边的李空青相视一笑,“李先生,那我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
“好啊,我很荣幸。”
李空青优雅地行了一个王子礼,握住了她的手。
第一次与异性十指相扣,赵京墨的心里很有些紧张。虽然在这条她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她也曾目睹过这些大爷大妈们在公园里跳了无数次广场舞,但真到了亲自“上阵”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套曾经令她嗤之以鼻的“老年健身操”也并不似看起来那般简单。
起初,她还很放不开,好几次都踩掉了李空青的鞋子。但在热情的大爷大妈们指导下,她的舞步渐渐流畅起来,到了第三首曲子时,竟已能跟上舞团的队形。
纯真的笑容悄悄爬上了她的脸庞。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手,脚踏着流水般的旋律,携着他在一众大爷大妈之间翩翩起舞,恍若无人。
在这期间,李空青始终陪在她身边,笑意温柔。
“咚——咚咚——”
突然,一缕不和谐的音符无情地撕破了这片和暖、从赵京墨的脑海深处响起。
“咚——咚——咚——”
这次赵京墨听清了,那是一段悠长而诡异的钟声。
钟声像一只无形的抓手,一把将赵京墨的灵魂拽出了梦的世界。
她无法抗拒地醒来,果然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而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正在铃铃作响。
她忍着隐隐的头痛,拿起了听筒,“喂?”
“尊敬的VIP客人您好,我们这里是前台。您的套房将在今天中午12:00准时到期,请问您还需要续费吗?”
“不用了不用了!”
一想到她那白花花亮闪闪、攒得辛辛苦苦、花得又措手不及的三万“雪花银”,赵京墨吓得立刻清醒了过来,“我马上退房,麻烦您再帮我开一间普通标间吧。”
“好的。”
啪——
电话立刻被人挂断了,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赵京墨放下听筒,于无意间抬头。
主卧墙上的挂钟有条不紊地向前走着,时间刚刚接近正午。
她坐在床上,盯着透过床帘缝隙洒落在地板上的阳光,回忆着方才在梦里与2032年的李空青月下共舞的场景,感觉恍如隔世。
就是在一瞬间,一个有些鬼马的假设闯进了她的脑海里:
只要是在“星期四”这一天,不论是在白天还是黑夜,她都可以通过梦境去往“2032年”的时空,成为那个世界里的“周小雨”。
可是,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当她在“星期四的梦”里变成“周小雨”的时候,真正的“周小雨”又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