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雅观察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地球土拨鼠处于震撼当中,确切地说,自从遇到诺德,就不断地被震撼,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人生中,记忆犹新的第一次震撼,是考上大学,从一个西部省份的小镇,说白了,就是个落后地区的小镇青年,来到了沿海大都市,一切都是新奇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满天穿梭的飞行汽车......一切,完了,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自己经常傻乎乎地端详这个奇异的新世界——也许在这些外星智慧生物眼里面自己很勤奋?——别自我感觉良好了,也就是诺德这个傻头傻脑的诺伊特男人会这么觉得,在其他人眼里,你就是个‘傻妞’——在地球上,就是被人卖了,还傻笑着帮忙数钱的那种!
2068年的地球人类尚未触及太阳系的外围区域,NASA的旅行者一号目标就是探测外太阳系,从离开地球开始算起,花了45年到达太阳系外围,在传回一系列小行星带的图片之后,它离开太阳系,向紧邻的恒星系飞去,不过,即使这样,按照它的速度,也要在四万年之后,它才能抵达太阳系的邻居。而现在,罗杰号离开火星没多久——就几天,他们已经处于奥特星云——诺伊特人对太阳系外围的称谓——这还是诺德考虑到地球土拨鼠的身体状况——降速了。
这是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无数的小行星、碎石块以及太空尘埃,就这样几乎静止地悬浮在黑暗中。
她的眼睛随着万千的小石块在幽暗的空间中飘荡,心也在飘荡。
现在是公元7世纪,地球人类还处于冷兵器时代,距离西方工业革命还有一千年,太阳系就已经这么热闹了——高阶文明在自由穿梭,甚至,连诺伊特这么高阶文明还会受到威胁——不明原因的威胁——居然需要求救!她的心跟着面前的幽暗空间,沉了下去——这只能说明,地球不安全!!——诺伊特人算是没有太大攻击性的高阶文明,可是袭击他们的是什么呢?——会不会是充满恶意的高阶文明?——就在太阳系外围——地球很容易被发现!——唔,这是一种在村口发现鬼子的感觉,即使21世纪的中国没有鬼子,但是,大家都会通过电视剧回味过去。
刚刚离开地球的时候,有一种背井离乡,生离死别的感觉,看着地球人类幸福的生活依旧,每天早上迎接旭日东升,而自己却被禁锢在这个鬼地方,再也看不到一个地球人——甚至是一辈子,再也看不到一个地球人,那个时候,自己时时刻刻都在自伤自怜。尤其是这艘飞船上,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自己一个人待在七楼,闲人一个,更加留给出足够的空间来自伤自怜。
在高阶文明面前,地球人类就像一群蚂蚁,而自己就是被捉住的那只——其他蚂蚁仍旧欢快地生活着,完全不清楚自己活在一个透明容器里面,嗯,就像那两只硅基生物,不对,现在是四只了,人类到了21世纪,也变成七十亿人口了。
过去,自己是蚂蚁部落中的一只,从来不操心什么人类命运,吃饱喝足,每天快乐是自己的口头禅,可现在这只蚂蚁发现世界很大,地球文明与诺伊特人有一万年的差距,也许没到一万年,还来不及迎头赶上就会被其他高阶文明给吞没,不是不可能,玛瑞斯人和格力特人,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的尼安德特人,还有北美印第安人,在被干掉之前,从来没有收到提前通知!——达尔文进化论的核心观点,物竞天择,也许在人类道德体系里面显得太冷漠,可是,在宇宙中,这就是真理——诺德说过,土地是属于强者的!——现在格瓦特人就是嫌疑对象,因为格利泽和范德尔对地球赞不绝口——地球人类享受着美好家园,可其他智慧文明站在一旁,流着口水,虎视眈眈。
她咽了咽口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你应该做点啥?!——尽管只是七十亿分之一,但既然你看到了人类没有机会看到的,你就有责任做点啥!作为一只有着奇特命运的小蚂蚁,不应该一门心思把脑袋塞回地球沙坑里面,而是独立而勇敢地站起来,把自己变得强大,也许能够撑起一片天?!——可能吗?——即使改变不了结果,努力过了,才对得起自己——这才是生命的价值。
她想起了黑格尔的话,还是那个哲学老师教的,她是一个黑格尔主义者,也许她在用那身黑色系打扮向几百年前的偶像致敬?
还是一个下午,春天的下午,令人昏昏欲睡,不过,当她的黑色身影闪进教室,所有人都精神起来,一张张渴望知识的脸蛋朝着她转动,像一支支向日葵对向太阳的金色光芒,光芒正中是那张嵌在黑色光晕中的苍白脸庞,在靠近,过去了,停了下来,最后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在连续遭遇几次提问之后,自己总结出一个经验教训,坐在第一排,可以完全排除在黑夜女神尼克斯的视野之外,被挑中的机率几乎为零,当然,这一理论还需要经过实践考验。
果然,第三排的一个男生首先被挑中了,“你,能不能谈谈价值是个相对量还是绝对量?”
那是一个家庭背景富裕的男生,也是那个经常为自己解围的男生,哲学老师的世界观似乎跟财富对着干——也许她想证明,财富的增加会使人类的智慧直线降低,总之这个男生被挑中的几率很高,有时,自己也会搭救他一把,作为回报。
其实那是个不错的同学,风趣幽默,不过在面对哲学老师的时候,他显得小心翼翼,“我认为价值是绝对量。”
“既然是绝对量,就是可以计量的——那你的价值是多少?”
男生依然沉着,“我认为我的价值等于父母亲从孕育我开始,所有物质投入的总和。”
“你的意思是,长在两块地里面的两棵白菜价值不一样?”
“是的,我认为即使是长在同一块地里面的两棵白菜,价值也不一样。每棵白菜的价值都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你和她每人用同样多的时间,同样多的面粉和鸡蛋做了一个同样大小的蛋糕,这两个蛋糕的价值一样吗?”当黑色手指朝自己指了指的时候,郝雅的面部表情凝结,刚刚开始应用的理论,在第一次实践的时候,就被打破,不应该啊——这是异常事件造成的,因为那个男生,因为,他们总是互相支援。郝雅保持镇定,反正老师只是拿自己举个例子而已——而且是做蛋糕,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认为价值不一样。”
“为什么?”
“因为单位时间价值不一样,我想她很忙,时间比我的要宝贵,她做的蛋糕价值比我的高。”
教室里面传来哄堂大笑,郝雅皱了皱眉,似乎,她在谈恋爱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不过她依然镇定,杵着脑袋,把身体的上半部分转朝后,装作认真的模样,仔细聆听着。
“如果她做的蛋糕很难吃,根本没人愿意购买呢?”
自己忍不住低声补了一句,“老师,我做的蛋糕很好吃。”
她低声回了一句,“证明给我看。”
“我认为这个时候,我们谈的是价格。更何况,只要是她做的蛋糕,无论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买。”
教室里面又一阵哄堂大笑,似乎任何能够挑战哲学老师的对话,都能让大家异常欢乐。
“哼,你们当中的某些人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富有。我同情你们贫乏的富有。”
就当大家觉得提问即将结束,进入总结环节的时候,“你,你脑袋瓜里面的价值是绝对量还是相对量?”黑色手指调了个头指向了自己。
郝雅转头瞪了一眼那个男生,就是因为他,自己的经验总结在第一次实践就遭遇惨败。
“我认为价值是个相对量,肖凯(那个男生的名字)所说的价值实际上是个相对量,只不过他想强调的是可计量性。相对量也是可以计量的,而且我同意他的看法,价值取决于你付出多少。”
“生命的价值是什么?”
“我猜想......是创造价值吧?”
“哼,又是猜想!你的生命想要创造什么价值?找个男朋友,毕业以后孕育下一代?”
自己气坏了,她是在嘲笑吗?——一个没结过婚,没有下一代的女人——不知道年纪多少,总之还没进入老年——典型的酸葡萄的心理。
教室里面安静了下来。
她没有再看向第一排的脸庞涨得通红的自己,而是转过头去,面向一张张渴望知识的小脸蛋——在她心目中,面前就是一窝可爱的小狗崽,一个个巴巴地望着她,费尽心思地取悦她,渴望得到她的认可,“同学们,世上大概有两种人,一种人毕生致力于拥有,另一种人毕生致力于有所作为。一心渴望拥有,一旦没有达到目的,就会失落、痛苦和绝望。心无旁鹜,专心于事业的追求,就会忘掉许多烦恼,找到许多努力过程中的快乐。只有以一些珍贵的事物作为目标,生命才有价值。”
正当大家仔细聆听,默默思索的时候,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不知道是什么珍贵的事物吸引了她,然后,她转过头来,冷冷地说,“下节课,每个人提交一篇五千字的论文,题目:《论生命的价值》。下课。”
想不到当自己处于无法抗拒的、无法改变的痛苦和迷惘的时候,是这位黑夜女神在陪伴着,引导着。
她的目光随着超空间探测器飞了出去,跟随着进入虚空——当那艘三角翼飞船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又一次被震惊了。宇宙星光下,巨大的货船就像幽灵一样漂浮在那里,如果放在地球,那是一座类似泰特美术馆大小的建筑——在一百万地球公里外。
她呼了一口气,地球土拨鼠的世界,即使在2068年,去非洲看长颈鹿,去南美洲看亚马逊河,去南极看企鹅,距离是以千公里为单位的,有的同学家里有钱,去趟月球旅游,那是三十万地球公里,需要十天才可以到达。
可是眼前的超级空间探测器,还有巡航者飞船——一百万地球公里——半个地球小时,就悬浮在佩尔森号上空。
她开始相信诺德,诺伊特人应该不会对地球人类做什么,因为,如果想做,随时可以做,想怎么做都可以,地球人类跟他们的差距恐怕需要上万年进化才能赶上。
她望向面前所有的外星智慧生物,绝大部分的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监控屏幕,卡尔正在准备新的航线安排,希瑟正在研究硅基宝宝,诺德正伫立在扇形舷窗前面,平静地望着外面幽暗的空间。他的脸颊刮得白白净净,一身藏青色船长制服,裤线笔直,脚上的黑色皮靴,亮得可以当做镜子使。
不时,他会转向监控屏幕,开始发号施令。
“报告船长,超级空间探测器没有发现异常。”
“卡洛琳,进行探测器回收。”
“是,船长。”
“卡洛斯,呼叫佩尔森号。我们可以建立对答机制了。”
“范德尔,收到请回答。完毕,诺德。”
“船长,收到。完毕,范德尔。”
“按照100G加速到距离罗杰号一公里外的位置。完毕,诺德。”
“是,船长。完毕。”
罗杰号顶部布置全角度超级空间望远镜,在监控屏幕上,不同的分屏中,探测器正在返回,佩尔森号正在靠近,黑豹和银色风暴正在返航。
“报告船长,观测到佩尔森号持续按照一定频率发射电磁脉冲信号。”卡洛琳优雅的嗓音,从来都是不紧不慢。
“卡洛斯,呼叫范德尔。‘检查佩尔森号为什么正在持续发送电磁脉冲信号。完毕,诺德。’”
大家开始沉思。
“船长,范德尔回电:佩尔森号的舰载系统并未发送任何电磁脉冲信号。关于信号源还需要进一步排查。需要停止靠近吗?”
“卡洛斯,回电。“不需要,尽快靠近,前往普特彼星际船坞。””
监控屏幕上,距离参数在翻滚。
“格利泽,你怎么看?”
格利泽庞大的身体坐在加速卧椅上,椅背大概120度角,三只小眼睛微微闭着,突然睁开了,“诺德,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艘舰船会在这里游荡,而且上面没人。”
“嗯,你继续。”
“当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不速之客的来访,或者突发的传染性疾病被迫撤离,或者某种突然性、致命性的打击——但是,又不像是打击——因为,他们似乎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抵抗。所以,我建议范德尔和约翰待在宇航服里面,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佩尔森号船体内是不是含有某种致命病毒或者细菌。”
卡尔抬起头来,“船长,我在想,那个电磁脉冲信号,我们可以发送电磁干扰波。”
“谢谢,很有价值的建议。卡洛斯,继续跟范德尔对话,第一,继续待在宇航服内,防止不明致命细菌或者病毒。第二,对于未明来源的电磁脉冲信号,有针对性发送电磁干扰波。第三,不要踏出驾驶控制舱,保持气密门锁定。”
监控屏幕上,黑豹和银色风暴已经抵达底层泊船舱。
超级空间探测器正在靠近。
确切地说,他们已经可以从舷窗看到它,尾部喷射着紫色光束,正向着罗杰号的顶部回收舱靠过来。
在靠近的时候,尾部推进器熄火,改由四组负责调整飞行姿态的微型推进器完成最后的入舱动作。
“船长,黑豹、银色风暴和探测器已经返航。”
“卡尔,与范德尔核对捷径入口坐标。”
“报告船长,完成核对。”
监控屏幕上只有佩尔森号,正在快速地靠近中。
半个地球小时后,佩尔森号悬停在罗杰号一公里附近。
一地球公里,在虚空中,很近,几乎是面对面,中间只间隔着几颗悬浮的小行星。
“船长,我们到达。完毕。”
“船长,等等,我需要报告!”——是希瑟——她飘到了空中。
“我希望能到佩尔森号,我是星际生物学家,可以调查是否存在致命生物!”
一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来自于希瑟——自己的妹妹——诺德并没有立刻表明态度。
“希瑟,你属于科技部,我并没有权力拒绝你的请求。但,从安全角度,我希望你留在罗杰号。”
“船长,病毒在哪里,我就应该在哪里。希望你能明白。”希瑟望向诺德,蓝色眼睛凝视着他——哦,他们是可以用意识对话的,在不需要与观众分享谈话内容的时候。
诺德显得有些勉强,“好吧。你注意安全。”
“卡洛斯,呼叫佩尔森号靠近,一百米距离。希瑟准备登上佩尔森号。”
“收到,船长。范德尔,完毕。”
舷窗视野中,佩尔森号悬停在面前,面对面,他们可以看到在驾驶控制舱,两个穿着白色宇航服的身影。
监控屏幕上,希瑟穿着舱外宇航服,推进器喷出紫色光束,向佩尔森号底部气密舱飘去。
郝雅望向佩尔森号,她分不清谁是约翰,但,她明白希瑟为什么要过去——尽管她没有掌握如何解读意识——可女人都有第六感——也许比意识解读还要准确敏捷。
“捷径入口距离一千万地球公里,按照100G加速度前进。“
耳畔传来卡洛琳的优雅嗓音,“全体舰员,100G加速度,进入加速卧椅,十分钟准备。”
郝雅坐到格利泽的身旁,捷径——她已经多次听到这个名词,显然,这是诺伊特人穿越星系的秘密通道,也是自己将来回到地球的关键通道——格利泽将会慷慨地分享一切。
捷径?——难道是空间的弯曲,就像云飞把自己送到公元七世纪一样,应该是第四维度,也就是时间曲面空间。
她斜靠在加速卧椅上,系好了安全带,眼睛望向舷窗外面,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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