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瑟在思考如何把云飞变成一个诺伊特男人。这是这次火星之旅的要求，但是她的心中有了一个更为大胆的主意——把他彻底变成一个诺伊特男人！——只有这样，他才能隐藏在人群中，避免受到过多的关注。
她在喃喃自语。
不是不可能，他是智能机器人，外表对他来说就如同一件贴身内衣。可是变成谁呢，诺伊特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纳入星球网络，每个人的大脑里面都安装了智能伴侣——他是谁，他来自哪里，他现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张大网的掌控当中。
诺伊特人口总数是固定的，有一个人人都谙熟于心的星球规则叫做人口总数控制原则：星球人口总数维持在一个固定的数目，只允许百万分之一的上下浮动，如果按照分母为一亿五千万人口总数计算，也就是一百万人口数的正负浮动区间。对于高级文明来说，如果不能有效的控制人口总数，就无法控制对能量的需求，那宇宙再大也能被诺伊特人塞得满当当的。具体来说，所有新生儿的孕育都是需要授权的，每个成年男子按照法律默认可以有两名后代，但是这两名后代具体孕育时间，需要进入排队系统，人口总数减少一名，排队系统向前移动一位；对于成年男子的资格还有更为明细的管理要求，比如，有犯罪史的伴侣需要特别申请，还有基因中带有暴力倾向的，也需要提交特别申请，有专门的机构来进行评估——这个规则在刚刚建立的时候，曾经剥夺了他们孕育后代的权利，激起了很多争议，焦点在于，既然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基因编辑技术，可以对后代的基因进行优化，剔除暴力倾向基因，剥夺他们的权利是不公平的；可另外一种声音在说，即使出生时候只是一张白纸，但是如果父亲或者母亲不是一名合格的公民，那他们的后代不可避免地将要变成一名罪犯，于是在两种声音的争论下，建立了特别评估制度。
如果控制了人口总数，那人口老龄化的问题如何解决呢？
第二个星球规则：所有人都要劳动，撇除未成年（小于21岁）和老年（大于580岁）。有人说，年纪大了找不到工作，在那里不需要找工作，每个人都有一个能力评估体系，从多重维度，包括受教育程度，专业能力，身体健康状况，性格种种因素，非常精细化的计算模型，来匹配供给与需求。举个例子来说，如果这个人在星际战争中受伤，缺胳膊少腿，或者缺少了别的什么东西，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就是只需要脑袋瓜的工作；那有没有人不愿意工作呢——天生的懒汉？——在漫长的人生岁月中，从21岁开始，到580岁，总会有人想做点容易应付的事情，这也是允许的，前提是必须做点啥，否则他的各项公民权利将被剥夺。实际上，他们的动力来自于内心，自尊、成就感，获得周围人的尊重，所有人都在工作，除了老人和孩子。这个社会的原则就是——所有人都要工作——它已经成为了一个信条。试想一下，任何一个有工作能力的人，看到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或者白发苍苍的人仍旧在辛勤地劳动，他不会让自己变成累赘，更何况有工作委任官来不停地敲打他，确保他不会变成累赘。
希瑟在思索，在这样一个严格管控人口总数的体系，如何塞个人进去？——如果没有纳入诺伊特人的星球网络，他将活在社会边缘，这样还不如以地球人身份进入！——如何不以地球人身份进入，直接成为诺伊特人？
——冒用别人的身份？
已经死亡的诺伊特人，不行。
仍然健在的诺伊特人，一旦接入星球网络，即使虹膜信息一致，其他辅助识别信息也会把假冒的给揪出来。
除非这个活着的诺伊特人在其他星球生活或者失踪，而云飞就可以用他的身份，似乎可行。
她打开面前的量子计算机，把相关条件进行了限定，初步运行——三维影像屏幕上返回了，唔，大概九百条多记录！——诺伊特星球总人口约为1亿五千万——希瑟大概算了一下，失踪和海外定居人口占总人口的比率大概是0.06/10000，接着她又排除了性别为女性的记录，这样下来还剩下大概四百条记录，再按照年龄做个排序，唔，在青年阶段合适的，有五十三个人！——她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在一个被高度精细化治理的世界，居然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小路！
她点击进入第一条记录，那是个男中音歌唱家，在一次跨星际旅行之后，神秘的失踪！——不过需要跟云飞商量一下，比如他是否会唱歌？
这五十三个诺伊特人的个人信息包括年龄，家庭，配偶子女，个人爱好，职业种种，看样子如何选择一个合适的马甲是个费时费脑的活——她决定先放一放，毕竟目前最迫切的任务是完成前往火星随行护卫的伪装。
她又把全体舰员的资料调了出来——她是星际生物学家，除了某些出现在白名单里面的大人物，她具有查看所有诺伊特人生物特性信息的权限。而且相对普通个人信息来说，生物识别信息的安全级别更高，所以个人信息对她来说是透明的，当然包括全体舰员。
她专心致志地浏览着，意识在思索，第一次伪装成梅森虽然骗过了电子眼，但最后还是就被诺德发现了，这说明安全控制系统具备多层级的信息甄别能力。这次绝对不能再出纰漏。她的心里琢磨着，这个人的身高，头部尺寸，脸部大致轮廓需要与云飞有一定近似度——身高这个条件似乎很难，因为诺伊特人的高度通常在1.4至1.6米区间——她把符合标准的身高范围放宽到了1.5米至1.6米，接着她把云飞的面部全息影像载入，针对所有身高大于等于1.5米的舰员，运行面部特征比对......她等待着，图像化信息对比得花点时间——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这段等待时间中，她又想起了云飞——他是一个复杂的男人，英俊的外表，性格开朗像个孩子，却有着男人的温柔，他喜欢对着星空思索，在他的眼睛里面，希瑟读到了好奇，却不时闪现忧郁。
这次系统仅仅返回来两个男人，一个曼努瓦人，一个诺伊特人。希瑟打开了他们的资料，看上去曼努瓦人更适合这次任务，绿色的皮肤不会引起诺德注意——对其他种族面部特征缺乏甄别能力是智慧生物的特性——而且他是飞船安全保障处的一等军士——就是他了——唔，不对，这里面有个逻辑问题，第一次伪装之所以被发现，就是她选择了一个身处母舰的人，这么小的空间，比如，如果同一个人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五楼和六楼，系统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个异常——如果用了这个曼努瓦人，也许云飞还没有走出飞船，就会被抓住。
她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差点犯同样的错误。
她继续思索，这个人应该属于星航总部，但又不在这艘舰船上——这样范围就大很多——她把身高范围重新调整为1.6米及以上——运行！
当希瑟重新回到宿舍的时候，她心情愉悦，哼唱着诺伊特人喜爱的歌曲——那是一种类似地球人的管弦乐器所演奏的乐曲——在通过安全控制系统识别后，房门打开了。那个大男孩云飞，正闲极无聊，倒挂在天花板上，四处踱步，他的确给闷坏了——不过一旦他有了新身份，他便可以自如地在母舰上游荡，只要不去七楼晃悠就成。
他们俩在卧室洗手间中忙碌着。明亮的浴室镜子面前，云飞吃惊地抚摸着那张套在自己地球脑袋上的陌生人面孔——一张曼努瓦男人的脸，绿色皮肤洋溢着健康的光泽，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眨巴着——这张脸使用新型幺米合金材料，通过4D打印技术制作——伊达的身体也是此项技术的杰作。希瑟调用了目标人物的全息影像资料，量子计算机将这张脸静态面部特征，在不同温度、湿度下的表现，以及面部表情变化特征全部记录下来，生成了模拟人造脸，打印出来——第四维度就是时间维度，4D打印技术可以使得拥有这张脸的主人，能够自如地表达人类的喜怒哀乐，包括在不同气候状况下的表现，一切与真人无异。
云飞的新面孔恐怕站在郝雅面前，她都认不出来。甚至，如果云飞和那个曼努瓦男人站在一起，连他的妈妈也分辨不出来。
接着，云飞的眼球上装上了复制了曼努瓦男人眼部信息的虹膜。
最后一步，云飞的指垫被涂抹了一层有弹性的半透明肉色材料，然后他的手指伸进，用曼努瓦男人的指纹制作的指套里面按了一串手印，平均每个手指需要重复几次，直到符合希瑟的要求。
“塔西娅，进来！”
娇小的绿色美人鱼游了进来，她悬停在云飞面前，黑色的大眼睛仔细端详着，突然她咯咯地笑出声来，最后笑得弯下了腰，“希瑟，脸是绿色的，脖子是白的，还有手，哈哈，笑死我了！”
在4D打印机的帮助下，她们终于把云飞的新马甲给凑齐了，整张脸需要包括脖子，另外打印了两双类似绿色皮肤手套的玩意儿，每个手指的指垫部位已经打印了曼努瓦男人的指纹。
这一次，当云飞走出希瑟房间的时候，塔西娅不再认识他，安全控制系统会识别出他的新身份——约翰.莱尔——一个在星航总部负责组织宣传工作的曼努瓦人——他的工作需要经常下到基层飞船，了解舰员的英雄事迹，形成振奋人心的报道——显然，他的足迹出现在从地球返航的飞船，甚至跑到火星上也是正常的——而星航总部的安全控制系统还没有成熟到跨飞船来侦测异常数据——当然，一旦他踏进星球，他将会被甄别出来。
“希瑟，还有一个问题，我听不懂你们的语言！”在与希瑟彼此熟悉了身体之后，云飞不再羞涩，他渴望拥有一个其他智慧生物的全局字库，包括诺伊特、格瓦特和曼努瓦，一旦拥有他将......
希瑟思索着，这个字库是内置在智能伴侣内部的，实际上她并不掌握，而且字库需要定期更新——看来云飞需要智能伴侣，否则他依然寸步难行，而且，没有智能伴侣的个体，在诺伊特是游离在社群之外的——哪里去找一个智能伴侣呢？——唔，她想起了那个嵌入在地球人希瑟脑袋瓜里面的——诺伊特的社会，有智能机器人，脑机接口机器人以及人类，每个主体都纳入在星球网络体系下——智能伴侣是通用的——也许最后的问题是在接口上，就是如何把智能伴侣接入云飞的智能体系。
想到这，“云飞，在诺伊特，每个人都有一个设备叫做智能伴侣，它可以辅助完成语言的翻译。我能找一个给你，我们可以尝试一下，把它安装到你的身上。”
在地球人希瑟脑袋瓜里面的智能伴侣，与希瑟的意识体有着某种纠缠，这将意味着，一旦云飞安装了这个智能伴侣，他与希瑟的意识体将会产生某种‘纠缠’？——会吗？——希瑟期盼着。
诺德在驾驶层办公室里面漂浮着，时而直立，时而干脆躺平，就像在仰泳。
作为宇宙主宰，他操碎了心，而她却在七楼自顾自地玩着，今天醒来之后，诺德已经把早饭做好，有她喜爱的蓝蜜汁，还有牛肉蔬菜色拉——全部按照她记忆体中喜爱的食物来准备的，用完早饭，她心情不错，开始欢欣雀跃地为火星之旅做准备，在她的心目中，那是一次远游。
而诺德则要把这次火星之旅好好盘算一下。
“卡洛琳，让格利泽过来跟我开个会。”
想到自己一旦离开母舰，这个土拨鼠将要代理自己的位置，甚至会跑进他的办公室，把那双小短腿搭在漂亮的月牙形书桌上，他的心里就烧得慌。
门开了，土拨鼠的臃肿身形如同一个巨型椭圆形土豆飘了进来，格利泽更喜欢这种微重力环境，在空中他与诺瓦特人的移动速度一致，不分伯仲。
“诺德，听说你要去火星。”
“哥们儿，有没有兴趣去火星表面勘探一番？”
格利泽棕色小圆脸上的三只褐色小眼睛从三条缝，变成了三个圆珠子，突然睁了开来，当然他的小嘴巴张开成圆形，里面露出了两排细白牙——全身唯一白色的地方，“可以吗？”
“当然可以，哥们儿，你是一个具有自由意志的人，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你渴望开着巡航者掠过火星表面，如果经过海洋的话，你还可以进去查看一下那里面有没有智慧生物！”——嗯，自由意志，这是诺德昨夜刚从她那里学来的名词——诺伊特人也许在千年前使用过，不过现在已经很少用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被高度精细化治理——他随即更新了自己的词库，并打算不断在合适的时机，用这个美好的词汇来鼓舞他的舰员。他也稍稍评价了一下诺伊特文化，似乎在进化过程中渐渐少了自由意志，建立了多如牛毛的规则，条条框框，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个小方格里面——就像个牢笼。接着，他便刹住了关于星球的评头论足，“艾瑞森，记住，你的脑袋里装着一个监控。”
“诺德，你的建议很是对我的胃口，不过，如果我们俩个都离开母舰，我担心，”
“哥们儿，不用担心，我的地球身体会到火星表面执行这个使命，而我仍然在母舰上。”
“这样的话，我就没有问题了。”
大土豆兴高采烈，小短腿轻轻一蹬，飘了出去。
诺德在办公室里面继续犹豫着，没办法，宇宙主宰的世界需要为他的臣民考虑一切。他渴望和她一起去漫游火星——但玛瑞斯王室刚刚换了统治者，他对这次火星之旅颇有一些担心。
他不是一个急于展现实力的人，尤其是在不知道对方底牌的情况下，而对这个所谓的新皇帝，他并不想只听到一个声音，于是他有了一个主意。
“卡洛琳，让卡尔进来见我。”
卡尔飘了进来，他就是诺德在拜月观的小道童——已经恢复了那副诺伊特人的模样，浓密的褐色头发下面，是低平微微倾斜的额头，高耸的眉骨下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卡尔，你对玛瑞斯城的地形很熟吧？”
“船长，我曾经在那里呆了一个月。”
“很好，我们在母舰到达火星驻留轨道之后，将乘坐巡航者前往玛瑞斯，但是我不想把我们的小海豚以惊世骇俗的方式直接展现在火星人面前，这样会惊吓到那里尚未进化的人类。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在城市附近的某个地点着陆，然后从这个地方能够快速进入玛瑞斯。而在完成使命后，我希望能够快速离开玛瑞斯宫殿。你准备一下，明天你负责驾驶小海豚。”
【作者题外话】：所谓的4D打印，比3D打印多了一个“D”也就是时间维度，人们可以通过软件设定模型和时间，变形材料会在设定的时间内变形为所需的形状。准确地说4D打印是一种能够自动变形的材料，直接将设计内置到物料当中，不需要连接任何复杂的机电设备，就能按照产品设计自动折叠成相应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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